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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就是良家妇女咱也得拍
拍顾积秀的行动经过董乐农精心策划,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董乐农先跟大院的孩子们打好招呼,所有人必须嘴巴严实,保守秘密。第一,不能让顾积秀知道吉他乖的真实身份,所有人一口咬定吉他乖是大院的孩子。第二,也要对吉他乖保密,不能让他知道顾积秀的两个哥哥一个是个顽主一个是工人纠察队队长这件事。谁要是把真象泄露给吉他乖,谁就负责到大街上再拍一个妞,给他补上。
董乐农接着带吉他乖到大街上偷看顾积秀。只一眼,吉他乖就一改平时黏不吭气的窝囊象儿,手舞足蹈地叫,“这个妞好,太象小轴子了,那眉眼儿,那神态,哪哪都象。只是,她比小轴子的牌儿亮多了,身条也飒多了。”
高一虎兴奋地说,“得,乐农,这后边的事就全看你的了。”
董乐农狠狠地瞥高一虎一眼,“你小子倒会偷懒,那天我他妈的真不该多嘴。”
高一虎一幅嘻皮笑脸象,“好容易见你做件善事,多不容易啊,你就别摆谱了。只不过,万一拍不上这个妞,大院的哥们儿可都看着你怎么收场呢。”
“怎么收场?哼,根本就不存在失败的可能!这次你小子学着点儿,别让我以后再给你补课。”
“走吧你就,”高一虎推他,“今儿哥们儿可懒得学,就在家恭候佳音吧。”
“咦,拍婆子这样的好事,你怎么不参加?”
“我得把屋子拾摞拾摞,吉他乖也跟我去。万一你小子拍成了,我家跟狗窝似的,还敢让人家进门儿?”
董乐农一想也对,再说,带着吉他乖拍顾积秀恐怕效果也欠佳。就临时叮嘱吉他乖几句,“小乖子,你可要记牢了,在顾积秀面前,你可别犯呆,你要一口咬定自己是咱大院的孩子,哪怕说你爸爸是部里的普通干部都行,就是烧锅炉的都能凑合,就是千万别说走嘴,把真话给露出来。”
吉他乖使劲儿点头,“放心吧,我知道顾积秀肯定看不上我那个破家,哥儿几个对我这么好,我无论如何不会吐露底细,永远都不会。”
“别啊,”庄伟民说,“将来真心爱上了,成家立业,俊媳妇见丑公婆。。。。”
“去你奶奶的吧。”欧阳北上使劲儿推庄伟民一把,他知道吉他乖父亲早死了,两个母亲如今都在乡下,见什么公婆啊。
几个人诈诈唬唬出门,高一虎跟吉他乖使劲儿打扫房间。吉他乖心神不属,高一虎安慰他说,董乐农是绝顶高手,哪个女孩子落他手里,就跟绵羊落入虎口一般,肯定都没跑儿。
董乐农带欧阳北上和几个大院的孩子聚在西四丁字路口一家商店的大门口,董乐农嘱咐大家谁也不准插话,顶多陪个儿象春天般温暖的笑脸儿。欧阳北上几个人确实想跟董乐农学两手,就都老老实实点头,象是一群乖孩子。
没等多久,顾积秀果然在胡同口出现了。欧阳北上奸笑着盯董乐农,心里不断嘀咕着,这孙子平时观察真细,连人家的活动规律都摸得一清二楚,真他妈的神了。顾积秀独自一人,穿件补丁衣服,手里捧着一摞迭好的纸盒子,脚步匆匆低头走路。董乐农笑眯眯迎了上去,拦住顾积秀。
“唉,同学,同学,”董乐农操着极重的东北口音,象是对顾积秀讲话又象是对自己嘀咕,“你说这是咋整的涅。”
“怎么了?”顾积秀停下来,一双大眼睛不解地盯着他。
“这北京城咋就这大,我一出门就转向。这不,我东整西整,咋整也整不明白回旅社儿的道儿了。”
顾积秀明白了,她不回答,只是抿住嘴唇笑着看董乐农。
“我昨晚住在哪疙瘩的旅社来着,”董乐农也乐了,“瞧我这猪脑子,找不回家了,幸亏碰到你这么好的同学。”
“不客气,我该去办事了。”顾积秀低头,打算绕过去,但董乐农笑着阻拦她。
“同学,我咋见你这眼熟涅,哼不是咱在哪里见过面?”
“见天儿见面,”顾积秀说,“别逗了,你不就是胡同里部机关宿舍大院里的吗。”
“你咋知道的?你过去见到过我?”董乐农喜上眉梢,顾积秀没有一口回绝他,或者骂一句臭流氓,这事儿八成有戏。他嘻皮笑脸往前凑凑,“咱们这就算是认识了,比过去成天见面那个认识更进了一步。”
顾积秀仍然笑而不语。
“同学,还没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别问,问也不告诉你。”
“那就问问你在哪个学校吧?”
“也不告诉你。”
“至少问一下你住哪儿?”
顾积秀摇头,“你们大院的孩子,问我们这些平民小户干嘛?”
“其实,我早知道你叫顾积秀,你家就住在那栋简易楼,对吧?”
“知道还问?”
“呵呵,只是想听你说话的声音。说实话,特悦耳。”
顾积秀低头,“悦耳?又不是自行车铃铛。”
“我们大院的孩子都知道你,也特想跟你认识。”
顾积秀的脸微微红了,脸红的顾积秀不象卖冰棍的小女孩儿那样冷若冰霜,这是一个已经识得风韵的少女了。
深黯风情的董乐农本来成竹在胸,看到顾积秀的表情,更知道成功在望,立刻接着讨好,“我过去见你只是个小姑娘,才这么高。”他用手在自己的腰间笔划一下。
“那是因为人家整天坐在小板凳上,当然看着矮了。”顾积秀说。
“我们大院欧阳东进还跟你同班呢,兵马司小学,是不是?”
“他总是欺负我。”顾积秀担心地瞥一眼站在远处聊天的欧阳北上。
董乐农窥测到她的心思,幸灾乐祸地说,“欧阳东进那小子,他去嫩江生产建设兵团了。听说,他在兵团那边淘着呢。”
顾积秀说,“幸亏我没去兵团。”
董乐农揪住这个新的话题,立刻接碴儿,“你没去兵团,是被招工了?”
这句话正好说中顾积秀的满腹心事,“我妈坚决不让我去生产建设兵团,工人宣传队到我家里动员好几次了,还吓唬我说不去兵团就要被送去参加学习班,但我妈不让我听他们的,我家也是贫下中农出身,才不怕工人宣传队呢,他们每次都被我妈赶出去。所以,我就留下没插队,现在就在家闲呆着,等机会找工作。”
“我也没去插队,跟你情况差不多。”董乐农想跟她找点儿共同语言,信口胡诌。
“净骗人,”顾积秀瘪嘴,“谁不知道你是日本人,谁会让你去插队?”
“哟,这个你也知道啊。”董乐农谎言被揭穿,不但不尴尬,反而特兴奋,“是谁告诉你的?不会是欧阳东进那个坏小子吧?”
顾积秀抿着嘴笑,摇头。
“不可能是这小子,再说,他也去嫩江生产建设兵团了。”董乐农故意自言自语,“对了,你去欧阳东进家玩过没有?”
“没有,我才不去他家呢。”顾积秀傲然答道。
“没错,谁去他那破家啊。”董乐农说,“他老爹是政治流氓,他是街头流氓。”
顾积秀上当了,“没那么严重吧,我不是不愿意去他家玩,只是他特傲,从来没邀请过我们班上的同学。”
“其实,”董乐农笑得更浓了,“我们倒是特想邀请你到大院去玩,绝对善意,但又怕你误解我们的意思,说我们是心怀鬼胎,所以一直没敢开口。”
顾积秀露出根本不信的神情。“我跟你又不认识,凭什么去你家玩儿啊。”
“都在一个胡同住着,见天儿见面,还用认识吗?”董乐农说,“再说了,过去吃你的冰棍,好几次牙都吃倒了,只是从来找不着机会跟你说句话就是了。”
顾积秀皱起眉头,“净胡说,冰棍还能吃倒牙?”
“向毛主席保证我说的是真话,谁骗你谁孙子。”
“我才不想进你们大院呢,”顾积秀不吃董乐农那一套,她神态一变,摆出一副卖冰棍时那种冷若冰霜的脸孔,“胡同里的孩子都说了,你们大院的孩子最凶。”
“千万别信他们的,”董乐农不为顾积秀的新态度所动,此时笑得更加慈祥,“大院的孩子都跟我一样,特友好。咱们这是互相不了解才产生的隔阂。”
顾积秀释然,这才憋不住,又笑了出来,“也是,进大院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又不会吃人。”
“可不是嘛,我们其实都是特优秀的好学生。”
“还好学生呢,好学生出门还揣把刀子?”顾积秀的眼睛盯着董乐农的腰间,那里突出一块,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董乐农憨憨地笑,“现在街面上还不太平不是?对了,听说你特喜欢音乐,是不是真的?”
“你听谁说的?我又没跟人提起过。”
董乐农心里暗笑,这小丫头虚荣,上当了。
“吉他,你特喜欢吉他对吧?”董乐农一味往下说,好像他早就了解顾积秀的爱好似的,“我们大院刚搬来一个哥们儿,他的吉他弹奏得一流棒,据说,中央交响乐团都打算破格录取他呢。”
顾积秀半信半疑地盯着董乐农,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董乐农根本顾不上吹牛吹得是否会露馅,照着这个思路往下侃,“那个最著名的男高音歌唱家李双江,你听说过吧?李双江就特喜欢他的吉他曲,听说,还要跟他合作一曲呢。”
顾积秀动心了,天真地问,“你说的那个弹吉他的,就住你们大院?”
“当然啦,小乖子刚搬来不久,就跟我成了铁哥们儿。他就住大院南楼,不信,我马上带你去跟他认识。”
“我又不懂吉他,认识他干嘛。”
“不干什么呀,只要听到他弹吉他唱歌,没人不喜欢的。这么着吧,你把手里的东西放家里去,咱们现在就到大院去找吉他乖,让他给你表演一场。”
“人家那么厉害的人物,能为我表演,你就吹牛吧。”顾积秀对董乐农的说法心怀疑虑,但又忍不住跃跃欲试,“这样的人物,一般都牛着呢。”
“戚,甭怕他,有我呢,”董乐农做出打抱不平,非争一口气的架势,“只要我开口,吉他乖肯定给面子,给他仨胆子,也不敢不为你演奏啊?不信你就跟我去一趟。”
“我才不去你们家呢。”
“不是去家里,是在大院给你演奏,你不知道我们每天都是在院子里水泥乒乓球台那儿聚吗?”
顾积秀最后一点儿顾虑被打消了,她想了想,说:“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先把东西放回家去。”
“这事先别跟你妈说,一说听唱歌,你妈就不让你去了。”
“我妈才不管我这些事呢,你等会儿,我马上下来。”
董乐农笑眯眯地点头,一副特耐心的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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