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弹与流星

北京老由頔

看到别人的回忆，我也想起关于信号弹的往事来。

下乡到查哈阳的最初两年，让人困感的一个现象就是：每当夜幕降临后，在晴朗的夜空中，时远好近忽而一道银光从天而坠，转眼就消失了。不少人都说，那是苏修特务在施放信号弹，是在搞破坏。

那个时候，北疆的战备形势很紧张；中苏双方，从珍宝岛冲突发生之后，剑拔弩张。而我们那时下乡到兵团去的任务就是：屯垦戍边，反修防修；建设边疆，保卫边疆。精神上处于高度戒备状态，自然不能有一点放松。因此对信号弹十分敏感，感觉特别神秘。

每到晚间，黑魆魆的松嫩平原上方，满天都是数不清的星斗，浩瀚无垠。头顶上的星星，有的贼亮贼亮，有的若隐若现，若是仔细观察的时间久了，便会产生一种幻觉，恍如天鹅绒上镶嵌着宝石。

可在不经意间，忽然就有一道银光划过天际，一下就消失了。有时候在南，有时候在北，或是忽东忽西。熟悉地形的老职工会说：这是在某号地，那是在某号地……

连队的土地面积很大，大约有一万三千多亩。有时下地干活得走出四五里地远，为了便于区分，于是就把它们偏成地号。说几号地又有特务施放信号弹了，只是个大致方向，其实距离远近在黑夜中很难辨别。当然也就难以追寻。

连队也曾经试图抓住放信号弹的特务。

那是一个严冬冰冷的夜晚，本来已准备睡下了，突然连长喊我们紧急集合，去南边地里抓特务。我那时住在二层铺上，听到召唤，着急忙慌地穿上棉衣，蹬上棉鞋，扣上皮帽子就出发了。

连长带队，我们排着队形向指定地块跑。跑了好大一会，来到地头，连长命令我们分散开，趴在收割过的垄沟里，观察周边的动静，寻找可疑的目标。

冬天的北大荒的地面，早已冻得梆梆硬。四周的地面上积雪皑皑，黑暗中能摸到一些残茬，在冰封之间尖锐挺立着，那是秋收后的一片豆子地。温度非常低，人与冻土这样亲密接触，一会工夫就有点受不了。尤其是出发时太仓促，袜子忘记穿了，脚踝就裸露着，已经冻得开始麻木了。

即使这样也得咬牙忍着，不能因寒冷而暴露自己。

大约过了半小时，雪原上一片寂静，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这时，连长先爬起来招呼大家，估计他也冻得招不住了，于是一声“撤退”令下，众人立即往宿舍跑。

今天想起那一回的经历，仍然记忆犹新。冰天雪地中，为了抓获放信号弹的苏修坏蛋，而爬冰卧雪，很像邱少云潜伏在敌人阵地前。只他是忍受炙烤为国捐躯，我们是爬冰卧雪忍受严寒。

另外还进一步联想到，虽说是军垦战士，可我们赤手空拳，真有特务又怎么对付？

那以后到了夜间，所谓的信号弹还照样发生，因为那次的扑空，也就没有谁再多加关注了。

之后不久，好像中苏双方达成谅解，形势有所缓和，战备稍有放松，就没人再议论信号弹了。可是到了夜晚，天上的一瞬间的白光还是常有，这让人怀疑到，这是不是星际间流星的陨落呀！

少年时代读书得知，流星是宇宙间小星体进入大气层，因高速磨擦而自燃，往往等不到落地就已经燃烧净尽。高温燃烧就会发光，留下条长长的轨迹。夜间从远处看，视线不好，与信号弹混淆，应该是很自然的吧！何况那时人脑子里战备弦绷得紧，出现误判恐怕就不足为奇了。

这种误判联想古已有之。

古人说天上一颗星陨落，对应着地上一个人亡故。《三国演义》中说，诸葛亮病死五丈原之前，他的星就已明显黯淡了。这自然是一种迷信。利用浪漫手法，展开丰富联想，来描给宇宙星辰最为出色的，当属郭沫若的诗《天上的街市》，全诗如下：

远远的街灯明了，
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现了，
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

我想那缥缈的空中，
定然有美丽的街市。
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
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

你看，
那浅浅的天河，
定然是不甚宽广。
那隔河的牛郎织女，
定能够骑着牛儿来往。

我想他们此刻，
定然在天街闲游。
不信，
请看那朵流星，
那怕是他们提着灯笼在走。

品味这优美的诗句，回想查哈阳的灿烂夜空，怀恋之情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