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黑土阡陌 于 2014-8-19 21:02 编辑
库库哈达峰顶飞起一只鹰(小说)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沿牛群踏出来的蜿蜒小路，缓缓走着。从那双呆滞、凸起的大眼睛前流过去的，是河湾荒芜的土地、破败的小房、清冷的早晨。黑皮鞋，被草叶儿上绿莹莹的露水打湿了。
前面就是陡峭、起伏的山岭“卜克达坡”。那座烟雾缭绕的最高峰“库库哈达”,象一峰威武的骆驼在静卧的队列里,突然高高扬起脖子。它的“脑门”上。有个棕褐色小点儿，那是只隼骁的金鹰。
他毕竟不是鹰，只有从侧面的缓坡艰难地、气喘吁吁地攀着。早晨的太阳，拉长了坡上那个踉跄移动的影子，使他显得更单薄无力。一群羊，摆着浑圆、肥硕的大尾巴忽拉拉地逃窜开来。他没有搭理，仍然低着头。阳光、鲜花、芳草、畜群……，似乎已不属于他。
群山渐渐落在脚下，还有洗衣盆大小的镇子、图钉一样的蒙古包、火柴匣似的百姓房。悠长、曲折的小路、小河这就是他人生的轨迹吗?……
山顶的凉风，掀动着他的银灰色的西服衣襟，露出里面紫色的大格衬衫。长长浓发，显得更加蓬乱、松散。他抬起头，前面不远就是那只金鹰曾站过的地方，他也要站在那儿，不过，不是飞上浮动着白云的天空，而是落入永远安宁的地狱。
离崖畔还有几米，群山、草原、白云、天空，似乎都旋转起来。虽然他昨天一夜未眠，把一切该想的都想过了，可真到了死亡的大门口，还克制不住身心的颤抖。
僵硬的步子，仍在机械地运动。……
“站住!”回声带着砂石在群山震响。
他停下来，但没回头。
“外乡人，库库哈达峰只有金鹰才能从那里飞去，如果你是只胆怯的兔子，那么请别玷污它！”这是一个女性动人的声音。
“我不是鹰，也不是免子;草原欺骗了我，我就要还给它一滩血!”他用沙哑的嗓子，恶狠狠地说。
“如果确是这样，我愿为你奔走。扎，请相信一个纯洁的姑娘！”
他回过头，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冷笑:“我不相信什么纯洁，也不需要帮助。但是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可以先向你倒尽心中的郁闷和悲哀。”他冷冷打量着不远处那个面带惊惧和疑惑的苗条姑娘，命令道：“不许靠近我!”然后坐在一块石头上，蓬乱的头发、尖削的下颊、凸起黯淡的大眼睛，在草地上留下灰蒙蒙的剪影。
“我是待业青年，从小失去了母爱。一年前，继承了父亲两万元遗产，想用它做番事业。我到城里联系了一批买卖，上了当，一万元没了。我不甘心，听说牧区人老实，又跟这一带的人打交道，几个回合后，又赔了。连女朋友也跟我吹了。我虽然没本事、没出息。可人心也太坏了，还有什么可留恋呢?”
“请你也听我说几句。这样，对我也许是莫大的幸运!”姑娘长长的披发，被一块花手帕束住;瓜子形秀气的脸上，一双眨动着长睫的大眼睛，蕴着真诚的光彩。她也坐在草地上，合体的白衬衫、浅米黄的裤子，衬出窈窕的体态、苗条的身段。她身后，是悠长的缓坡，无际的草原。远远的，有群羊散开在坡腰的草甸子上，近旁有匹绊着的火红的全鞍马。
“我有个女同学，也是待业青年，在暴风雪中曾落下残疾。她埋怨过命运，不过，还是挣扎过来了。后来，她去写小说，三年没发表过一篇。有人说，你走走后门，她没去做。不过，当时她觉得到处都要人情、后门，人心都坏了。再以后，她来到牧业嘎查，放牧、搞科研、写牧业科普材料，受到牧民的欢迎。她终于体会到:生活原来那么有意思，生活中到处都有好人!……”
“算了，不要再胡编了!”他不耐烦地吼着。
“这是真的，一个人做这个不一定行，做那个也许很出色。每个人在生活中都会找到自己的位置。不能让某些现象蒙住眼睛，而不去进取。更不能在困难和挫折面前当懦夫……”
他冷笑起来:“算了，我不信这一套!让那个找到自己位置的女待业青年自己来说吧!”
他猛地站起来，几步走到悬崖边，扭过头，挑战似的双手叉在腰间。那凸起的大眼睛里闪着敌意。苍白的、带着倦容的脸上挂着阴冷的笑。风把他的长发搞得散乱不堪，红色领带不时抚动着他尖削的下颏，这是崖头随时都会飞下去的一只秃鹫、一个幽灵。……
“那个女待业青年就在这儿！”她挽起米色的裤角，挽起雪白的衣袖，捋了下落在长眉上的头发，走来了。那瓜子形的秀气脸上，一双眨动着长睫的大限睛，闪射着庄严的光彩。
他被这种勇气和威严震慑了，呆呆地站立着。
突然，他看见姑娘穿着皮鞋的是一双假腿，他身子一颤，险些跌下去。是姑娘的一双手，使他留在崖上，这是双失去了所有指头的手呵!……
“我代表山下牧业嘎查的团支部，欢迎你这个男同胞！暂时帮助我们搞种菜试验吧!你是内地人，我给你总结。没看见吗？河湾那片菜地当初是知识青年开拓的，早荒芜了。可是，有房子、有围墙、有水车，还有我们。至于骗子，只要依靠组织和大家的力量，他们一定会受到法律制裁的!”
山坡上走回两个人影，前面赶着一片白云，身后背着一轮正午的太用。远处，碧绿碧绿的草甸上，蒙古包飘起淡淡炊烟，蒙古马甩动着俊逸的尾巴。那汽车、摩托的胶轮，那风力发电机的叶片，都轻快地转着。……
库库哈达峰顶站立过的那只金鹰，正在蔚蓝的晴空上盘旋、飞翔。
| 
发表于 2014-8-19 20:53:02
收藏
发表于 2014-8-20 15:30:38
楼主
发表于 2014-8-20 19:4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