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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西荆村民 于 2016-1-31 18:13 编辑
“哈哈哈!”李学农又大笑起来,得意地说:“谁也不许反悔。别说是酒了,毒药也得喝!”
汪淼捋了一下头发笑着说:“你也太小看人了。不就是酒吗?我喝给你看!”
李学农说:“这可是六十度的白酒。我也不为难你,只喝一小口,意思一下就行。”
汪淼双手端壶,凑到嘴边,慢慢昂起头,实实在在地喝了一大口。眼看着喉头一动咽了下去。接着又喝了一大口。
李学农急忙抢过水壶说:“少喝点儿。我可是花钱买的!”
同学们发出一阵笑声。
蓬勃拍着手说:“学农,栽了吧?咱们的酒星在这儿那!”
同学们的欢笑引起其他人的主意,他们全向这里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蓬勃看见远处一个大个子快步走来。那不是谢冀生吗!
谢冀生:蓬勃的同班同学。他身材魁梧,肩宽、胸厚,一米八五的个头,是一〇一中田径队的。他练的是铅球、铁饼和标枪,简称“三铁”。他是学校的“三铁”冠军,在北京市中学生运动会上拿到第三名。
谢冀生见面就说:“蓬勃,是你们呀!我说怎么那么热闹?还有那么多女的?嘿!你们是哪村儿的?”
蓬勃说:“我们是西荆的。大谢,你是哪村儿的?”
大谢说:“我是崔壁的。糠萝卜、皮猴儿、含毒他们也在崔壁。嘿!你们村儿都有谁呀?”
蓬勃把同学的名字报出来,还特意说明:“李学农就是李小勤,赵辉就是赵婷婷。”
大谢说:“奥,是他们呀。真他妈革命!你说现在这人都怎么啦?”
说着,他掏出一盒烟,拿出一支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
蓬勃惊讶地说:“大谢,你抽烟啦?”
“烦呗!老爹被打倒啦。老红军怎么样?叫你完蛋,你就完蛋。什么路线斗争?全他妈争权夺势。江青那小王八蛋,现在得势了,主席对她也没办法。”
大谢狠狠地抽了一口,把半截烟扔在雪地上说:“该干活儿了,走啦!备战公路,都他妈神经病!”
他走出两步,又回过头说:“我们村儿23个,才7个女的。你小子艳福不浅呀!”
蓬勃说:“烦了你就来西荆吧。”
大谢摆摆手,晃着肩膀朝崔壁的路段走去。
也许是酒的作用,蓬勃浑身发热。他用镢头猛刨一阵后,喘着粗气,站在一边看女生铲土。
她们顾不得头上和身上粘着雪花,挥舞着铁锨把土块从沟里铲到沟外。
邢军、汪淼、陈阳和梁百合她们4个高二的女生还算有点力气,可以把满锨的土抛到沟外。其他女生都是初二的,胳膊没劲儿,只能吃力地半锨、半锨的向外铲土。
年轻姑娘们的脸冻红了,手冻僵了,握不住锨把了。不得不停下来,向手心哈口气,稍有缓和,又接着铲土。
张明在男生中是体质较差的。镢头在他手中显得很沉重。他拼命刨完一轮,体力用到了极限。他拖着镢头走到一旁,一手叉腰、一手拄着镢把,气喘吁吁,两眼发直。
再看贺豫生和黄琳,他俩也是体力透支,刨冻土的头一下不如一下。
只有李学农仍然精力充沛。瞧他干得欢实劲儿就像刚出槽的小马驹。
蓬勃看看手表,下午4点,昨天就是这个时间收的工。果然高万仁吹响了收工哨。
吃过晚饭,天就大黑了。
点亮桌上的油灯。借着火光,贺豫生在看书,张明在写信。
蓬勃和李学农头枕双手,仰面朝天躺在炕上听收音机。
黄琳在换袜子。他把刚脱下的臭袜子闻了闻,随手扔到一边。然后把前几天攒的一堆脏袜子分别闻一遍,挑出一双臭味儿小的,准备明天再穿。
自从来到西荆,他好像就没洗过袜子。
西荆用水与北京的自来水没法比,要一担一担的从沟底挑上来。荆安邦只挑他做饭和刷锅洗碗的水。同学们的洗漱用水要自己挑。
实行轮流挑水后,谁也不愿多挑一担水。天天晚上用得缸底朝天。
节约用水成为每个人的自觉行动。
早晨只刷牙,不洗脸。装两盆水放在地上,作为饭前洗手的公用。
晚上收工回来,每人一盆水。先洗脸,再洗脚,再洗袜子。脏水还用来和煤泥。
邢军替女生每人多争取了半盆水。
节约用水也成了个别人不讲卫生的借口。有道是:“久闻不知其臭。”大家身上的气味都不好,也不在乎谁更臭了。
张明写完信要填日期,一时又搞不清是几月几号?于是问贺豫生。贺豫生从书上抬起头说:“不记得了。”
又问蓬勃,又问学农,又问黄琳,居然谁也不知道!
张明“扑哧”一笑说:“我还以为就我自己糊涂,感情一屋子人都糊涂。”
蓬勃说:“我不糊涂。我把三天记得最清楚。”
张明问 :“哪三天?”
蓬勃说:“昨天、今天和明天。”
窑里一片笑声。
贺豫生说:“张明,你就别写日期了。你这样落款:‘儿张明,于寒窑油灯下’。这才有意境。”
李学农说:“还是贺豫生有学问。这样落款,时间、地点全有了。”
张明说:“是有地点。可哪里写着时间呢?”
李学农说:“把‘于寒窑油灯下’拆开念:‘于寒’,就是‘在农历的大寒节气’;‘窑’,就是咱们的窑洞;‘油灯下’,当然就是晚上啦。”
黄琳拍手说:“高!实在是高!就这么写。”
八点半是新闻联播时间。当听到开始曲“东方红”时,贺豫生放下手中的书,张明停下手中的笔。大家有个共同的习惯,那就是每天必听新闻联播。
播音员宏亮的声音传入大家的耳膜:“现在播送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最新指示!”
“啊!最新指示。张明,你快记一下!”贺豫生边说边站起来,把收音机放到桌上,调大了声音。
“伟大领袖毛主席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
收音机里又把最新指示重播一遍。
张明手里的笔在纸上快速移动,把全文速记下来。然后他又仔细整理字句,反复看了两遍,最后长舒一口气说:“好啦!基本一字不差。”
这时听到有人敲门。原来是邢军。
她手里晃着一张纸大声说:“毛主席发表最新指示啦!”
邢军在12个女生中最沉稳、老练。今天她的激动心情溢于言表。
贺豫生说:“我们也记下来了,刚整理好。咱们对对全文,看有记错的地方没有?”
于是邢军和张明在油灯下,一人念、一人校对。完成后说:“除了标点,内容完全一样。”
贺豫生说:“太好了。我看今晚大家都挺高兴,反正也睡不着觉,大家做一块聊聊。不知女生愿意不愿意?”
邢军说:“我马上回去问大家。”
邢军出去后,贺豫生对黄琳说:“我们应该把最新指示印成传单。你马上去找穆老师,问他学校有油印机没有?如果有,把油印机借来。别忘了拿蜡纸、铁笔、钢板和油墨,还有油印纸。”
张明说:“我也一块去。”
贺豫生说:“好,快去吧。如果回来时我们不在,就到东房找我。蜡纸由我刻。”
不一会儿,邢军过来说:“女生没有意见。大家都想坐一块聊聊。”
东房,女生正嘻嘻哈哈地聊着。看得出来,地上被简单的收拾过,但床上却乱七八糟。有人还裹着被子坐在炕上。显然刚才她们已经躺下了。
见男生进来,她们的谈笑立刻停住。
李学农大着嗓门说:“哎!怎么我们一进来就都不说话啦?”
白桦说:“正说你那。瞧那抠门劲儿,连点儿酒都舍不得!”
“嗨!我说意思一下就行了呗。她可好,占便宜没够!”
汪淼反驳说:“谁占你便宜啦?是你说的,毒药也得喝。”
东房里又充满笑声。
邢军说:“好啦,好啦,别逗了。大家还是接着说说自己对最新指示的感想吧。”
赵辉说:“我觉得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发表的特别及时。昨天我还在想:农村这么艰苦,我插队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今天听到毛主席的最新指示,我特高兴。因为我这一步走对了!”
李学农说:“我早知道到农村插队这一步是对的。听了毛主席的最新指示,更坚定了我的信心。”
张娜说:“毕业分配时,我拿不定主意。后来办学习班听马斌说山西如何如何好。她还考察过。说:住窑洞冬暖夏凉;羊肉泡馍如何香;水库里的水如何清凉……我就相信她了,报山西插队。”
“可是到这儿才发现,我上当了。心里别提多后悔。”
“听了毛主席的最新指示,我得到一些安慰。不管怎么来的吧,反正我最后的选择还是对的。”
白桦说:“我、晓月和张娜的想法差不多。”
白桦,一个活泼可爱的初二女生。白嫩的瓜子脸上,有一颗小小的美人志。在女生中,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她接着说:“我是受那首歌的影响:‘人说山西好风光’,把山西唱得多美呀!可是歌里唱的与我实际看到的和感受的差别太大了。”
“听了毛主席的最新指示,我的态度是: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我们插队的路走对了,就没有可后悔的。就安心的遵照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教导,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汪淼发言说:“我插队是自愿的。”
“知识青年扎根农村,不是现在才提出来的。早在五七年就出了邢燕子、候隽、董嘉耕这样的典型。一想到他们,我就下了决心。”
“现在看来,我在人生重大转折时,自觉遵从了毛主席的教导。我感到自豪。”
刘欣欣说:“我是听我爸爸的。他说到农村插队是受锻炼,让我体验农民的艰辛。我没有想得太多。”
蓬勃说:“我来插队其实是出于无奈。妈妈受冲击、爸爸受牵连。我没有别的选择。”
“毛主席的最新指示一发表,我很受鼓舞。不论是自觉的,还是不自觉的,反正是我们走在了前面,走在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了。起码,我和与我有同样经历的人,不会受到歧视。”
贺豫生做了一个小结性的发言:“刚才大家说了很多。每个人来山西插队的想法不一样。无论怎样,现在有一样是肯定的,那就是大家共同选择了一条正确的人生道路。”
“我虽然也是自觉选择了插队这条路,但是对照毛主席的最新指示,我认识到自己思想上还存在着很大差距。”
“在最新指示中,毛主席把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目的定性为: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而我当初决定到农村,目的是想摆脱别人对自己命运的控制,是想在农村有所作为。”
“乍听起来,这种想法不错。但认真推敲起来,这种想法就不大对头。我把自己的位置摆错了。我没有象毛主席说的那样,把自己摆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位置,而是摆在了‘救世主’的位置。”
“今后我一定虚下心来,老老实实当好贫下中农的小学生。”
同学们为贺豫生的发言鼓掌。
这时黄琳和张明进来。黄琳说:“油印机借来了。这是钢板、铁笔和蜡纸。”
贺豫生说:“太好了!我现在就把蜡纸刻出来。然后你俩负责印100份。”
贺豫生在钢板上铺好蜡纸,拿起铁笔开始刻字。
同学站在桌旁看他刻上“毛主席最新指示”七个大字,是那种双线中空的美术体。在大标题下面,他改用单线仿宋体刻正文:“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刻完之后,他把蜡纸举到油灯前,透过灯火仔细查看每个字的刻痕深浅。
李学农在一旁说:“小心点儿,别烧喽!”
汪淼说:“就你话多。”
李学农说:“不是话多。我是提个醒。万一烧个窟窿,就全白刻啦。”
贺豫生检查完蜡纸,对黄琳说:“你俩快去窑里印吧。我们再接着说会儿。”
黄琳和张明回到住窑印传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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