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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六安石成 于 2023-9-24 20:33 编辑
十四
队里的一百多亩水田要犁田,平田,准备栽秧。旱地的麦子要锄,还要烧荒开垦点玉米。队长对我说,田里活暂时不安排你做,旱地山场活可以安排。现在党中央毛主席号召,要农业学大寨,要以粮为纲。我们是缺粮队,更要抓粮食生产。队里定下來,要在棺材沟开荒种玉米,你先跟陈胜林、陈胜良他们,烧荒开地吧。我听了很高兴,找到陈胜林。陈胜林说,明天早上在新庄子会齐,带上大锄就行了。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后,扛上大锄,來到新庄子,在陈胜良家门前稻床等着。不一会,就来了二十多个男女队员。有几个,腰上还掛着砍柴的弯刀和铁锹。翻过潘岭子,下到岭下棺材沟里。顺沟走有一里多路,來到山沟较宽处,两边山坡也平缓些,山坡上一片焦黑,原來前几天,队里已安排劳力烧过荒了,今天就来挖山地。陈胜林和陈胜良两人,从沟底起,开始撒从队里带來的玉米籽,直接撒到山坡上,不像平地点玉米。我们在沟下一字排开,开始挖山开荒。挖山地也有讲究,一般顺山就势,自下而上,呈之字形向上挖。而不是向上直挖,避免了把山上本来就不厚的土,挖下來了。我没用过大锄挖过山地,使劲一锄挖下去,谁知土很薄,下面是石头,”呯”的一声,手震的发麻,锄头与石头迸出火花,身体也向后反弹一步,差点跘了一跤。众人见了,哈哈大笑。陈胜良说,小甄,你这样挖山,大锄要挖坏的,你就跟着我挖。他就在我旁边,手把手教我。原來挖山不比挖平地,挖平地可以用力,这样挖的深翻的多。山地土地贫瘠,土薄石头多,多为砂石地,无需使大力挖,但挖时要侧身斜挖,翻土时尽量向上翻或平翻,不要向下翻。开荒挖山翻一遍,玉米籽翻下,也就祘种上了,草若多了就除草,以后靠天收。其实也是广种薄收,而且水土流失严重。文革后,毁林开荒也就被禁止了,放到现在就是违法了。
我们二十多人,从沟底向山上顺势挖去。荒虽烧过,但杂树根还在,很难挖。有的树大,没有烧掉,带弯刀的队员就把它砍掉,若是松树、杉树,就留下。挖了两个多小时后,这片山坡已挖了三分之一,但出现一个凹形肚子。两三个女队员相亙使个眼色,就直线挖了上去,另一个拉着我,直往上猛挖,一阵吆喝嘻笑声中,切下个肚子。这下可好,切下的肚子,有三四十平米大,可怜就拉下陈胜良,一人在挖,其余的人则抽毛烟休息了,还不时拿他取笑。笑骂声,打闹声,打破了山谷中沉闷的气氛,大家都很开心。这种在干活中的恶作剧,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只是方式不同,是自娱自乐,更是苦中作乐。又挖了一个小时多,陈胜良招呼大家说,散工了,剩下的下午再挖。翻过潘岭子,回去烧饭。吃过饭后,已快下午一点了。看书休息,挖了半天山地,也累了。休息半个多小时,我扛起大锄,锁好门,到新庄子陈胜良家,他也吃过饭了。我们坐下时间不长,挖地的人到齐了,我们又到棺材沟,去挖剩下的一小半。地挖完了,玉米也祘是种上了,挖好排水沟,整好地块,已近黄昏。收工回去,翻过潘岭子,天已暗了下來,我到家就点灯了。自从炒茶结束后,我就一个人住了,队长要陈绍厚来陪我,我也谢绝了,因为我已习惯了,也不愿小孩子两下跑。先热饭吃,烧水,洗澡。然后就看书,每晚九点后,准时睡觉。这在莲花山,已是睡得迟的啦,一般人家是天黑以后,就上床了。每天临睡前,我都要检查一下,大门闩好没有,并用树桩顶住,直到天亮才开门。只要想想屋后,水井边的老豹子蹄印,就会理解我的小心啦。
在棺材沟,我们连续开荒挖山五六天,总祘把玉米种上了。平畈上的地,也挖过点上了。听队里的老人说,快要栽秧了。我也看到,绍信大伯看管的秧田,秧苗有半尺多长了。一天傍晚,挖山回來,正在烧饭,陈嘉芳队长來了。我招呼说,队长来了,坐坐。说罢搬个凳子让他坐下。队长坐下也不说话,就抽毛烟,一看就有心事。我说,队长有什么事,只管说。队长叹了口气,为难的说,小甄,有件事我很为难,张不开口和你说。我赶忙说,队长,有什么事你只管讲,我是你从大队要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有什么不好说的呢。队长陈嘉芳又叹了口气,说,小甄,那我说了啊,今年春上,你到我们队里來,参加劳动和炒茶,有两个月多了,很积极主动,也不偷懒,这些队里社员都看到的,你是下放学生,响应党的号召,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按说,你出一天工,就应当记一天工分。可是队里现在是男劳力,农忙一天记十分工,女劳力记八分工,半劳力记六分工。你呢,现在队里,只记你出工天数,没记工分。在农村,社员是靠工分吃饭的,分粮分钱就靠工分,所以你的工分没定下來,定高了,社员觉得他们吃亏了,定低了,又觉得不合适,所以我很为难。我一听,原来队长为我定工分多少为难的,这我根本就没想过。我想了想,就对队长说,队长,你别为难,我下来,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不是来挣工分的。我虽然出工干活了,也力所能及的想多干点,但体力上哪能和你们比呢,连女劳力都比不了,有些活也干不了,有的还不会干,主要是学习,锻炼,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为主,我看就给我记半劳力,六分工就行了。队长说,那怎么行,六分工也太少了,怎么也要记八分工呀。我说,我没女劳力干的多,和她们记一样多的工分,不合适。队长说,那记半劳力六分工也不合适呀,队里也不能亏你呀。我看队长有点急了,就说,我提个建议,你和绍信大伯,会计研究一下,给我记七分工可行,最好记六分工。队长考虑一下说,那好吧,我先去和他们研究一下再说吧。说完队长就到老院子去了。我吃完饭,点灯洗碗刷锅,又烧了两瓶开水和洗澡水。这时队长和绍信大伯来了,我忙搬板凳让他们坐下,给每人倒了一碗水。绍信大伯说,小甄,饭吃过了吗。我说吃了。队长说,我和陈绍信,会计研究一下,你的工分暂时按七分工记,等你锻炼好了,工分再提高,因为炒茶要熬夜,按规定,和大家一样,每晚计十分工。绍信大伯说,小甄,你是下放学生,也不会计较工分多少的,队里都知道,干活你是不偷懒的,每次出工都尽力干的,所以大家都高兴和你一起干活,这次队里是有点亏你了,我知道你的,你是不会计较的。听到队里对我的认可,我又高兴又感动。队长又说,到秋后,分粮分款,如果粮食不够吃,队里不会让你饿着的。我忙说,不会的,我还有供应粮和下放费呢。这时,绍信大伯又说,过几天就栽秧了,你来了有两个月了,趁不忙,可回家看看。这一说,还真是想家了,因为带来的书快看完了,也可以回去换换。我看看队长,队长点点头说,对,你回去过几天再來,现在还不是大忙季节。我对他们说,那好,我明天坐船回去,过两三天就回来。队长说,随你过几天,再忙也不在乎你一个。绍信大伯不放心的问,你一个人从烂石红走,行吗。我说,行,今年来时还挑行李,就一个人来的,回去又没什么东西,没问题。队长说,你明天,经过供销社时问一下,有挑货的就尽量一起走。我说好。他俩又坐了会,就各自回家了。我关好门并栓好,顶好。接着就洗澡。然后,开始收拾明天要带回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首先检查一下看过的书,看过的全部带回。杂志带回六本,换下的赃衣服带回去洗洗补补。东西不多,放到旅行袋中,就十几斤。我又找了根短竹扁担,拗在肩上正好。第二天一早,起床后,洗漱完毕,烧早饭吃,也就是把昨晚的剩饭,放到锅里倒上水烧开,再闷一会,俗称烫饭,就着咸菜,饱饱的吃了一顿。洗了锅碗,看了看钟,才七点多,收拾收拾卧室,又打扫了三间屋子,锁上两道门,走了。走到木牌楼,看到队长扛个大锄,往新庄子走,他们上工了。
我拗着旅行袋,背个黄军包,到供销社,问老但同志今天有没有人,到板棚挑货。老但说没有,我告辞后,一个人向烂石红走去。走过西莲小石桥,从这开始,一直到下山,出山冲才有人家,这十七八里路没有一户人家。今年来时,路两边树木都没发芽。现在路两边生机盎然,滿目翠绿,枝叶茂盛。磊磊怪石在灌木丛中,更现神秘峥嵘。上到山项,有三里多路,一路没看到一个人。这条路,平时人就少,现在农忙了,人就更少了,只有虫鸣鸟叫,伴随着我。经莲花石,碰头石,过“天地正气”石,从这就一路下坡到板棚了。顺着台阶不紧不慢的下,心里想,这台阶路有几里,全是用块石磊砌而成,工程可不小啊,这是什么时候修的呢?想必是没修水库时,这儿一定也是条交通要道。下山途中,经过一处废墟,院墙、大门及台阶基本完好,大小房屋有六间,房屋还是好的,大门敞开,院子荒芜,看样子很久无人住了,屋前还有稻场,旁边还有好几块水田。可破烂房屋及院子,透出一派阴森诡异之气,谁从这经过,都不想在这歇歇脚。去年大雪天回去经过这,就感到奇怪,因为要赶路也就没问。以后回西莲花山时,再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換了換肩,因为是下午两点多的船,也不急,边走边看。一路都是下坡,从山顶下到半山腰,渐渐两边山都高了,路在半山腰,山路就是这样,一边靠山,一边临崖,即使空手走山路,也要小心。对面山上,植被丰富,满山林木,到处翠绿。路上路下,各种各色的野花盛开,不时飘來兰草花的香味。连片的映山红,能把整个山染红,真的很美。越往山下走,山花越多,争相绽放,真是缤纷多彩。两边山越來越高,渐渐听到山沟中的流水声。再走走,一条小溪横在路上,迈过石步,过了小溪。沿着小溪的路边和山沟上,漫山遍野长满了映山红,小溪绕來绕去都染红了。山路顺着小溪不离左右,而我呢,走在路上,不时跨过山溪。渴了,手捧溪水喝上几口,甘甜清凉,沁人心脾。不知过了几次山溪,在拐过一个山嘴后,看到一户人家,到山下了。从这到渡船码头,不到十里路。过了这户人家,不到半里路,人烟多了,山坡路边,村庄房屋不断,到处是梯田和山地。沿路经常看到田里,有二三十人在插秧,笑声叫声不断,好热闹啊,听的人心痒痒。想想过两天,回到队里,也要栽秧了,心里很是企盼。
不知不觉,已到板棚了,看到宽阔的水库水面,又看看水尾所谓的码头,没看到渡船,想必时间还早没來。板棚路过两次,不知是什么样,今天有时间,就去看看。顺着大路,走了不到半里路,就到板棚供销社了。它在半山坡上,比西莲供销社稍大点,形式上都一样,不过在库区内,水上交通方便些,有两三个工作人员,供应的商品,也就是生活生产日用品。供销社旁边,还有个铁匠铺,炉火正旺,两个铁匠师傅,正叮叮当当的打铁在。铺子里,摆放着打好的农具。周围有六七家农户,形成了一个小村庄。在供销社,可以看到水尾码头,远远的水面上,那条熟悉的带蓬渡船,正缓缓划來。我看着它,慢慢的驶到水边停下,我也向水边走去。划船老人看到我,高兴的招呼道,莲花山的下放学生,今天回家啦。我高兴的答道,是的,回家看看再来。老人说,正插秧季,怎么走的掉。我说,西莲花还有几天才能插秧呢。上船放下拗的扁担,放在船舱内,我也在船沿坐下歇歇。我和老人东拉西扯的谈了起來。在闲聊中得知,老人已六十多岁了,就是板棚大队的,渡船是生产队的,由他摆渡,交钱给队里记工分。他们这儿人多田少地少,也是缺粮地区,生活上十分困难。等了有个把小时,太阳已到头顶,还没人來,我问老人,怎么今天没人赶班船。老人说,农忙了,这两天就没人,没人到时就走。又过了一会,眼看没人,老人说,开船了,慢慢划吧。我下船,拔起铁锚放到船头,推了把船,船离开岸边,老人划桨,向西胡店码头驶去。我看老人轻松的划桨,双桨在水中无声的划动,船在缓缓的前行。我对老人说,你歇歇,我来划。老人说,你划过船。我说,没有,我来试试。老人说,今天没人,你来试吧。说罢离开船尾,把双桨让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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