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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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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京城十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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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8 15:46:39 | 只看该作者
龙行天下 发表于 2014-7-8 08:28
武警队长也是人,
岳母特别能折腾,
此番讲解他的事,

      谢谢龙板的棒场!看得出每次的回帖都是仔细看过原帖后经过深思熟虑才发表的,说明了你承认了我的付出、尊重了我的劳动成果。就因为有这样的一批朋友才使我不忍心把它们都停了,好在都到第八案了抓紧时间发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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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8 15:57:16 | 只看该作者
先乡后城 发表于 2014-7-8 12:35
好玩的故事,好看的故事,好吸引人的故事。

              再好玩、再好看、再吸引人也有结束的时候,十个案件结束后下一个故事更精彩。但不会在这个板块,你多留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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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8 17:21:10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杏子 于 2014-7-8 18:28 编辑

                2.  搬来了赵老太爷这尊佛

      赵老太爷何许人也,那可是北京公安系统的一尊神啊。
      北京警界的几位尊神各有各的道行,各有各的风格,傅正华长于物证,崔铁英重视时机,赵老太爷,则是北京的反黑社会专家。
      他的传奇,是太多了,使用反坦克装备纵横北京的翩翩公子高科技盗窃团伙栽在他手里,击毙黑道大豪寒鸭子的背后有他的影子。
      很多老警察都得过赵老太爷的指点。
      比如,1999年,北京西郊发生一起重大杀人抢劫案,由于被杀者的身份特殊,引发全市大搜捕。在南城,警察盘查一辆车辆时,对方拔枪袭警脱逃。警方和案犯在南三环展开追逐,最终,案犯中弹翻车死亡。
      但靠近细究,却发现这人并不是要抓的人。
      没有任何证据和表明身份的东西,枪是走私渠道来的,车是外地抢劫来的,人肯定不是北京的,敢于拔枪袭警,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可这人到底是谁啊?这报告可怎么写啊?
      正在现场警察嘬牙花的时候,一批市局领导正在附近检查盘查工作,被枪声惊动赶来了,其中正有赵老太爷。
      赵老太爷下来看看那尸体,问:“谁开的枪?”
      一个警察上来说,我开的。
      老太爷一拍他肩膀:“你小子,赚大发了。”
      事后查明,这名开枪的警察中了大彩:击中的是张家口头号黑社会首领,西北黄金犯罪的重犯。此人在打黑行动中持枪拒捕,从几百警力围攻下突围而出,正被河北警方追击逃亡之中。
      让这名黑道大豪死不瞑目的是,他来北京不过是途经,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首都警察会用全城大搜捕的手段对付自己……
      关键问题是赵老太爷怎么能一眼看出来。
      那有什么奇怪的。整天就办他们的案子,对全国几千号黑社会和准黑社会成员的资料、档案来说,赵老太爷就是活电脑。
      活电脑和电脑是有区别的。比如说,你让电脑查北京黑社会谁后腰上有一瘊子,那电脑是一点儿辙都没有的。可要问赵老太爷呢,他就该说了,——找xxx去。
      抓过来一看,还真是。连当事人都傻了,非得见赵老太爷不可,说您怎么知道我后腰上有一瘊子啊?
      老太爷一撇嘴:“那年侯所长收审你,你不是说过吗,‘倒霉!后腰上长瘊子,一辈子被姓侯的骑。’”
      哦,那年我才15啊,那年的事儿您都记得?!
      这就是老太爷和真电脑的区别。
      不过,算算时间,刑警队长家闹骗子的时候,赵老太爷已经退休了,还能有人家什么事儿吗?
      不行,咱得问问去。
      就这样,找到冯队,小心翼翼然后死皮赖脸然后理直气壮地问那60万怎么回事儿。
      冯队招了。
      人说邪了,冯队是干什么的?专业审人的,能让你给弄招供了?怎么可能?
      要真上老虎凳拷打冯队,闹不好老萨能让冯队给撅那儿,这种事要是按住脉门不用刀的。
      老萨说了,我想写赵老太爷,才问您那60万的事儿。写赵老太爷,你不给我材料,对不起老爷子啊……
      冯队长是红脸汉子,背信弃义把工资藏个小金库还真不好说,但忘恩负义的事儿是绝对干不出来的。被我说急了一拍桌子:“说就说,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儿。可你要写文章,不能用我真名啊。”
      那您放心。萨马上承诺,最多,在您姓上加两撇胡子还不行吗?
      好说歹说把丈母娘劝下来,一了解情况,这案子倒是不复杂。
      老太太在街上走,碰上个发卖房小广告的。看戴的胸牌,是某国字头大房地产公司的营业员。老太太正琢磨着房价上涨的事儿,有意无意聊起来。小伙子挺热情,和她攀谈一番,还要了老太太的电话地址。
      以后几天,小伙子几次给老太太打电话,介绍房子,虽然老太太都没看中,但也挺客气殷勤。
      一天,小伙子忽然又来电话了,问问问阿姨有现金没有。老太太一愣,说有现金咋的,我也不借钱给你。小伙子说大妈你误会了,现在有一批罚没房,XX小区,特便宜,30万一套。只是法院要现金(法院:我们有这个规矩么),给了钱当场就拿钥匙。
      老太太心动了,说30万我有呀,可是我得看看房啊。
      小伙子说就在XX小区。不过现在正查封呢,要看房子得下礼拜。
      老太太说那不成,不看房我怎么知道好不好啊?
      小伙子说是啊,咱们暂定下个礼拜去看房吧。
      约了时间,第二天小伙子打电话来了:“阿姨,对不起,房不用去看了。”
      “为什么啊?”老太太问。
      “都卖出去了。”小伙子说。
      “啊,你怎么不给你阿姨留一套啊?”
      “阿姨,人家一听这价儿,直接上办公室就交钱,我们也不能不卖吧?”小伙子挺为难。“这回对不住您了,下次再有机会,一定赶紧告诉您。”
      老太太后来专门到那小区看了看,要买,一套房最少60万。
      为这事儿,老太太一个星期看谁谁不顺眼。中间冯队来过一次,不知所以,悄悄间媳妇:“咱妈怎么了?好像老想砸对门玻璃似的?”
      媳妇看看老太太,横楞他一眼:“更年期,你不懂吗?”
      “更年期我懂,我就是不懂你妈怎么一年七八回更年期呢?”老冯嘟囔,可积威之下也不敢多问。
      一个星期以后,电话又响了,小伙子间:“阿姨,又有两套罚没的房子,还是那小区,您还要么?”
      后面的行骗细节就不必多说了,大家可以想象得出来。
      直到跟着骗子去该公司交款,老太太还感慨这小伙子能干呢——到家连水都不喝一口,走哪儿都戴着干净利落的白手套。
      冯队一听这个就摇头,这小子恐怕是个惯犯,连这都想到了。
      案子自然是立了,但破不破得了,就算是刑警队长,也一样不能说满话。一番勘察询问下来,该干的都干了,该派的都派了。但是冯队自己感到,这个案犯做事很“干净”,几乎没留下有价值的线索,长相也十分大众,这案子恐怕不是三天两天能破得了。
      他郑重其事地跟老太太说,“妈,这案子,恐怕得拖几天,破呢,我看十有八九,可拖上几天的话,钱不一定能追回来了。”
      老太太一口气松下来,拍拍胸脯,说,“放心,你能抓到,钱就肯定能追回来。”
      “嗯?”冯队一愣,心说这种骗子拿了钱吃喝嫖赌的,我部不见得能把钱追回来,您这么有把握?
      看出冯队疑惑,老太太冷笑一声:“他拿钱走的时候,给我写了欠条的,不怕他不还!”
      冯队:“……”
      冯队给太太打电话:“淑娟啊,你得跟妈谈一谈,帮我做做工作。”
      太太:“怎么,案子破不了?!你一个刑警队长……”
      冯队:“不是,这案子,下点儿功夫,估计破得了。”
      太太:“那没问题,我的妈我搞定,一切有我,啥事儿呢?”
      冯队:“跟你说啊,得让妈做好思想准备,这案子能破。啊,可这钱,不见得追得回来。啊,你知道,这犯罪分子吃喝嫖赌的,啊,丢了钱,就是买个教训,犯不着跳楼,啊(省略五百字)……唉,淑娟,你怎么不说话?”
      太太:“这怎么办啊……咱妈那存折里,是咱家的钱……”
      冯队:“嗯?!你怎么把咱家钱放妈那儿去了?”
      太太:“还不是……还不是怕你有了钱乱花……你们男的哪儿看得住钱啊……”
      冯队:,“咱妈不是有钱吗,干吗拿咱们的钱买房啊?”
      太太:“咱妈的钱去年就让我弟炒股给炒光了。不是那骗子要钱要得急吗,妈一着急,就把咱们的钱拿出去了。”
      太太:“老冯,你看下一步怎么办啊?咱那钱攒了十几年,你要找不回来,我可得跳楼啊!”
      冯队:“下一步怎么办?下一步……我也想跳楼!”
      扔了电话,冯队在屋里转悠了三圈,一筹莫展,情急则乱,放到警察头上也是一样。这案子他已经粗粗看过,没有明显线索,要他一两天内破案实在不太容易。可他也深知,这种案犯,在48小时内可以跑出多远去。
      飞机、高铁、租快艇,反正什么快他能用什么,用的钱呢……
      冯队仿佛看到自家的那点儿银子被融雪球一样“合法消费”,心乱如麻。
      有人说你刑警队长可以腐败啊,捞个几十万不就行了?
      问题那得看人。有的人黑眼睛看见白银子要荡出来,有的人老实,他就是干不了这种事儿,还有的心里明白,几十万是可以捞,可是铐子也就挂你椅子边儿上了。
      冯队就是属于那种心里明白的,有人说他胆小,他也没当回事儿过,可这回一下玩出几十万的亏空,老冯可真要麻爪儿了。
      贪污这玩意儿,是不是现学就学得会的?老冯胡思乱想,知道自己已经快失去理智了。
      正这时候,楼下一阵自行车铃声,往下一看,一个头戴草帽,身穿白汗衫的老爷子,正推车进院子。
      看见他,老冯忽然眼睛一亮,忍不住念起佛来:“我的天,这时候给我送来个救星啊……”
      老者戴一顶罗金宝草帽,黑红脸膛,推着一辆虽然老旧却正宗的英国凤头的自行车,正笑呵呵地跟门卫打招呼,冯队长跟头踉跄地就从楼上下来了:“老太爷,老太爷,您老怎么今儿来了,知道我有难不是?”
      这位老者,当然就是威震京师黑白两道的赵老太爷了,今儿给老同志发慰问品,人家老爷子上香山锻炼身体,回来顺手就取了。
      人说赵老太爷怎么这样儿呢?傅局见着都赶紧过来抱肩膀的人物……
      赵老太爷平时就这样儿,骑着车到处跑,蹬到香山,爬上去看风景,下来又又蹬着车回去,来回几十公里,有时候还在脖子上搭条擦汗的白毛巾呢。如果不是看见老爷子挂满奖章的相片,你准以为老爷子是一个卖西瓜的老汉。
      今年早些时候我坐老尹的车去拜访老太爷,到了约定的路口,刚一减速,就有人敲车顶,从车窗探头一看,老爷子就站在路边呢,白衬衫敞着怀,露出里边的跨栏背心,稳若泰山。
      老太爷说,到他家的路比较绕,怕说不清,给我们引道来了。
      我说您上车啊。
      老太爷说不了,我骑车带着你们过去。
      说着蹬上车,在前面走了,
      我们的车在后面跟着,走在崎岖不平,跟装了拉锁似的单行道上,萨忍不住叹道:天下还有这样的警察啊,照我想,老太爷的级别,不开大奔也得开个蓝鸟吧?
      老尹难得地一声坏笑:“你才不懂呢,人这才叫‘拔份儿’,你不知道老太爷骑车出门害了多少人。他才不开大奔蓝鸟呢,骑车在路边走,净有那开大奔蓝鸟卡迪拉克的老大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停下,给老太爷请安来。然后?然后赶紧绕道走呗——老太爷在前头慢悠悠地骑,哪个老大敢超他的车啊!”
      改革开放以来因为需要吃螃蟹的勇气,能致富的人中大多有些经历坎坷、滚过钉板坐过大牢的人物,但这些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家伙,就算早巳改邪归正,看见老太爷,还是会两股打颤。
      其实老爷子自己未必是“拔份儿”这个意思,采访时候是夏天,老爷子穿的短裤,两条腿跟铁铸的一样,一点儿不像奔70的人。开大奔蓝鸟,恐怕没有老太爷的好身体。
      说到人家请安问路,老太爷也苦笑:“我都退体了我,哪儿有心思理他们啊。”
      冯队拉他,老太爷也是这句话:我都退休了我……
      后来老太爷说,我干警察姻年了,最早一个办公室一块儿打黑的,有快一半伤了残了,那一半自己把自己折腾进去了,像我这样囫囵退下来的,没几个。咱得珍惜。
      他珍惜,架不住冯队感情攻势:“连偷人民日报社的那谁都让您老人家给抓了,还有您抓不着的人么?老太爷,这可不是为了公事儿求您,这事儿要平不了,我们家淑娟要跳楼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  老太爷再不答应,可就有点儿不顾兄弟情份了。
      看看没办法,老太 爷松口,“那,我跟你一块儿看看这案子吧,说好了,就是看看。”
      “看看就行,看看就行。”冯队好说话得很……后来他说了,老太爷的侦破技巧,那是写进警官大学教科书里的,他能给看看,那就多了一半希望。
      俩人进了冯队的办公室,听汇报,看材料,老太爷说是看看,这一看,就看了俩钟头。
      光是看和听,不说话。都看完了,老太爷问冯队:“你的看法呢?”
      冯队把一盘房地产公司大厅内监视摄像机拍摄的录相塞进磁带机,又拿了一盘公司大楼后街道东口的交通执法录像,说:“您看,我认为这是唯一可能有突破的地方。”
      “说说。”赵老太爷不再看资料,眯缝着眼睛看录像。
      冯队点了一下遥控器,镜头里出现了那个嫌疑人:“您看,他的步态是伪装过的,推测有前科,但是,没查到他的材料。”
      “嗯。”老太爷颔首。
      “您看,他上楼了,挟的那个黑皮包是我们家的,里面装的是60万块钱。这是我们那老太太,以为他去了办公室,坐在楼下等他……其实,这楼梯通二楼,您看,接着是二楼营业厅的录像,他什么也没干,从另个一边的楼梯下去了,那边通后门。”
      “后门有摄像头么?”老太爷
      “没有……后门外头一个东西向横马路,东西两个路口有交通管制的摄像头,西边那个,没有异常,东边这个,拍到这小子了。您看,还拿着那黑包儿。”说着,冯队换了录像带。
      “嗯?”老太爷指指画面,“重放。”
      “是。”
      “从下楼到目标出现,多长时间?”
      “五分钟。”
      “从后门走到街口要多长时间?”
      “他这个身高,走四到六分钟,要跑,能快点儿。”
      “不会跑,跑,有人该注意到了。”
      “对,我们也这么想。”
      “包呢?”
      “在府右街一垃圾桶里找着了,没指纹。”
      “什么时间找到的?”
      “案发五个小时以后。”
      “垃圾桶还在么?”
      “在,我让他们给封了。”
      “我去瞅瞅。”
      “老太爷,您愿意帮我接这案子……您知道,我得回避,光着急使不上劲儿啊。”
      “我可没答应你,就是瞅瞅。谁负责这案子?”
      “老黑。”
      “噢,那我熟,我问他去。”
      “要不要给您配两人?”
      “我不是说了嘛,我都退了,我就是瞅瞅,找老黑也是私人朋友的关系。你要让我接案子,你去市局打了报告再说。”
      “好,好,您随便瞅瞅,我让老黑配合您。”
      赵老太爷蹬上车,走了。冯队给老黑拨了个电话;
      老黑,不是姓黑,而是这位警长眼睛特大,爱骑摩托,正赶上当时热播某部动画片,于是,就得了个这样的绰号。
      至于是哪部动画片,您可以随便猜。
      接下来俩钟头,冯队长变成了拉磨的驴,绕着办公桌走来走去,把身边的侦察员全给走跑了——大伙儿说,看着他眼晕。
      俩钟头过了,冯队不转了,坐在那儿打坐,如老僧人定一般,片刻之后,仿佛下了决心,又给老黑拨了电话。
      “老黑,老爷子找过你了嘛?”
      “找过了。找过了。”
      “我不是干扰你们办案啊,就是问问,老太爷去你那儿没有?找你们要过什么东西没有?”
      “来过,看了包,翻了那堆垃圾,挑出半个信封来,要过那天的交通状况,一份详细的西城区地图,还让我们查灵境胡同一家人,问他们家什么时候倒的垃圾。”
      “查出来了吗? ”
      “查出来了。”
      “准么?”
      “准,他们家孩子倒垃圾的时候正赶上旁边大屏幕上播健力宝广告,一查,就出来了。”
      “具体的我不管,老太爷怎么说?”
      “老太爷说了一声‘好’,就走了。”
      放下电话,一个刚溜回来的侦察员问:“冯队……怎么样?”
      冯队摘下帽子,擦擦鬓角的汗,道:“有希望了,至少一半。”
      “有希望?一半?赵老太爷可什么都没说啊。”
      “你不懂。”冯队戴上警帽,下意识地对镜子看了看,道:“跟他一块儿办案子,就听他说过12次‘好’,帮我破了八起,一半的希望,我还是少说了呢。”
      “那敢情好……”
      “好什么啊。”冯队的眼神儿略带迷茫:“老太爷说‘好’从来都是表扬别人,我还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表扬老黑呢。”

                   3.  这个案子是个数学问题

      写到中间,有位朋友看过前面的段落,问我:“根据时间推算出钱没出楼!或者还有其他人接应?!”正好当天晚上参加老尹、雷政委一干昔日北京刑警的聚会,萨把这段推测顺口说了出来。
      不料,说完这句话以后,众人竟然静了一下,有人间:“留言的,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史老柒?写《六扇门的那些事儿》的那个?”我告诉他,说这话的应该就是个普通网友,没有警界背景。
      有位老大竖拇指,说:“这脑子,他要没别的事儿干,当警察挺合适啊。这案子,我们几个也认定是有个同伙。”
      原来,这位,就是当年老黑手下的。
      只是,他们的推测,比网友要更进一步.他们认为,必有一个案犯的同伙,开着车,在附近等他。赵老太爷说“好”,不是表扬老黑,是觉得侦破的发展和他的思路连起来了。
      “为何有这个结论呢?”老萨问。
      那位老大耸耸肩膀:“你可以分析啊。那嫌疑人拿了黑皮包,出了后门不加停顿的沿着马路走向十字路口,他是去干什么的?毫无疑问,他是去与同伙会合的。”
      犯罪心理学角度分析,得手后,罪犯最大的愿望和最合理的行动就是尽快离开案发现场。而这名嫌疑人从房子后门出来,连走了五分钟,去过马路,这本身就有点儿特别—他为何不在路上拦截出租车呢?
      看过大楼后门周边情况,侦察员们得出了共同的结论:他是要到十字路口对面的街道,去和同伙会合,那名同伙正开着车停在那里等他。
      原因?
      第一,案犯为了尽快逃离,乘车是最好的手段。不乘出租车,必然是有预定的汽车在等待。
      第二,那个房地产公司后门的街道是单行,而且颇为狭窄,路边无法停车,两侧也没有停车场。所以,,案犯的同伙只能把车停放在十字路口东边,等待嫌犯会合逃走。
      会不会罪犯只是把车停在那里,而没有同伙,是个独行大盗呢?
      侦察员们认为不大可能,在十字路口对面,案犯走去的方向,是一条林荫道,虽然路边有停车的空间,但并非正式泊车位。那名嫌疑人此前一直和老冯的丈母娘在一起,把老太太弄得晕头转向的,他不可能把车好几个小时停在这里。如果在这儿停一辆车司机不见了,闹不好交警会来干预,真让警察叔叔把车拖走,可是足以让案犯哭天抢地的事情。
      所以,推测是他的同伙按约定时间在这里停车等侯,人不离车,自然也就没人管他了。
      侦察员认为,这显然比把车开到大楼后门接他更可靠,因为那样时间掌握稍有差池,就会形成阻塞,至少让人对这辆车产生较深刻的印象。
      不过,这些结论是在掌握了很多细节后才得出的,“他怎么就知道有一个同伙呢”?习惯审问犯人的侦察员对这位网友的能耐百思不得其解。
      一瞬间,转了一下心眼—侦察员想到的,冯队显然也会想到。
      嫌疑人有一个同伙,案犯颇有反侦查经验,他的同伙是惯犯的可能性较大,赵老太爷是熟悉惯犯的反黑专家……我忽然发现,这个案子冯队一定要拉赵老太爷下水,恐怕并非盲目崇拜,而是有的放矢!
      我后来问冯队是不是有这个意思,冯队含笑不语,状似坐佛。
      有侦察员背后说,冯队,爱玩悬念,爱……装X……
      冯队琢磨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老太爷干吗说“好”,想了想,又打电话给老黑:“老太爷有什么新发现么?”
      老黑回答:“调了五个储蓄所的监视录像,案发两小时内的,让我们查有没有人或包出现。”
      “哪五个?”冯队眼睛一亮,一边听着回答,一边在地图上标了起来。
      五个储蓄所,曲曲弯弯挂在地图上,用一支铅笔一串,正好形成一条从案发地点到府右街的弧形。
      冯队长的眼睛更亮了,问:“出现了没有?”
      “没有,人也没有,包也没有。”
      他放下电话,若有所思,把案发地点、府右街用一把尺子连在一起,在地图上顺着尺子向前一看,前面赫然是三个字“北京站”,
      冯队刚愣了愣神,电话又响了。
      接起来,是老太爷的。赵老太爷问:“一个小时,能赶到东兴楼饭庄不能?”
      “能,太能了!”为工作,呃,也为了自己家不要闹革命,冯队长连声回答:“怎么样,老太爷,有戏吗?要带多少人?”
      “就你一个够了。人,没多大把握,钱,八成能给你找回来。”老太爷答道。
      后来,我也看了冯队那张西城区地图,颇有些疑惑。想来想去,还是问了:“冯队,这发案地点到府右街,就这条路上的储蓄所,也不止五个啊,你看,这里有一个,这里还有一个,干嘛专门查这五个呢?难道说这五个储蓄所经常干非法交易?”
      冯队乐了:“那怎么可能。我给你提个醒,你自己琢磨为什么——这条路上共有十家储蓄所,可另外五家所属银行,当时都没有异地存取业务。”
      “不明白。”我摇摇头,难道异地存取业务和犯罪有关系么?
      经过冯队解释才明白:诈骗成功以后,一般骗子都会选择出逃。如今,骗子骗钱的本事越来越大,一个保健方子,能骗好几千人,差点儿吃出全球性绿豆涨价来;另一方面,胆子却越来越小,拿了钱走路的,那已经是四等骗子;把钱寄存了人跑,风声过后再来拿的,那是三等骗子;能混到二等骗子的,都懂得使用国内外五花,五花八门的金融服务,以类似足球比赛中人球分过的手段,空手脱逃,到外地取钱。
      为何要这样做?
      很简单,如果不缺心眼,谁会带着一箱子现金出门呢?一方面警察看见要查,  一不留神碰上老尹这样的就漏底了;另一方面好不容易骗到60万,要是让同行发现,也会凭添许多麻烦。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咱老百姓明白,诈骗犯也明白。
      骗了冯队丈母娘这个案子,看来就属于二等骗子。府右街正在案发地点和北京站之间,他的出逃路线十分清晰,估计此事已经到了外地。考虑到数额,这骗子拿了60万,去邮局汇款的可能性比较小,剩下的,就是储蓄所了,只是既然要出逃,肯定需要选择能异地存取的银行了。
      有人说了,你这刚讲到二等骗子,那头等骗子呢?
      头等骗子?人家行骗都不为钱了,跟《假若明天来临》里边那对男女似的,所谓“哥喝的不是酒,是寂寞。”基本就是这境界。
      “您碰上过这样的头等骗子么?”我问冯队。
      冯队摇摇头,说盗窃癖我倒是抓过几个。
      一笑,再看那张地图,说冯队我还是不明白,这发案地点到府右街,中间的地方大了,老太爷怎么就认为那骗子非得走这条路不可?他会不会把钱给接应的同伙拿走呢?
      冯队笑道:“这其实是一个数学问题。”
      数学?萨本来想问一句咱警察破案怎么还会涉及数学问题,忽然想起几天前遇到陈光将军最后的警卫人员,得知这位工农出身的八路军1 15师师长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钻研的却是微积分—这位红色将领已经认识到未来导弹战将是不可避免的,他要为出来工作做些准备……
      冯队长打断萨的思索,伸出一个手指,问我:“案发时间,这个是清楚的吧。”
      我点头。
      “扔那个黑包的时间,也是知道的吧?”冯队竖起第二个手指头。
      “等等,你们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扔包的呢?”
      “看压在它上下两袋垃圾什么时候丢的啊。这次太巧了,案子破了以后,我去问了。上下两袋垃圾居然是一家丢的。那家的孩子力气小,丢了一袋,回到家又拿了第二袋来丢,那个包,正夹在两袋之间,显然是他来回的时候,嫌疑人正好来扔包。所以,这个时间,就非常清楚了。”
      “你们怎么……”刚想问警察怎么知道哪袋垃圾是谁家扔的,忽然想起黑警长说过老太爷从垃圾桶里翻出半个信封来。
      看我欲言又止,没有计较我的诧异,冯队笑,说:“就没那半个信封也一样。每天你家扔的垃圾,如果我们去搜,80%能把你们家地址找出来,那里头线索太多了。”
      想想每天寄来的小广告,萨无言。
      看我没话说了,冯队再伸出第三个手指:“根据时间,计算出那个时段到储蓄所排队存钱大概需要多少时间,这不难吧?这是在西城,哪个所部差不多。”
      “不难。”我点点头,什么时候去银行存钱人多,什么时候人少,老百姓也能大致估算出来,对警察来说,更不是大问题。
      冯队伸出第四个手指,问我:“调案发时间西城区的交通状况数据,然后计算从案发地走不同路线行车到府右街所需时间,这不难吧?”
      再次点头,除非案犯有意在发案点周围多转两圈,不然,依靠现在的技术,计算这个也不应该很难。
      “那么”,冯队竖起第五个手指,“如果用他在府右街扔包的时间减去案发时间,再减去一个在储蓄所排队存钱的时间,剩下的,对照一下计算出来的行车时间,他走的哪条路,不就清楚了?”
      “再说,”冯队略带自得地说,“案犯扔包的时间大约在离开现场一个半小时,这个时间,走是走不到府右街的,这反过来,证明了他确实是乘车逃离。而一个半小时,要开车直着走,或者中间把钱交给别的人,一个简单的交接,又用不了这么多时间,所以,这中间他一定做什么事儿耽误了时间,最大的可能还是去了储蓄所。”
      “会不会是是拐弯去了某个地方?把钱交给某个他信任的人。”萨问。
       “不大可能,那样他多半会把钱连包留下,让别人以后处理—按照犯罪心理学,对方多半会等到天黑后处理。这么快把包丢了。第一说明是他本人干的,因为是在逃跑路上,不担心周围有人看到;第二说明他已经给钱找好了去处,扔包表示跟这个案件告别,是一个下意识的行为。”
      没话好说了,冯队应该去当心理学家(我们常常以为警察主要的任务是动手,但与几名刑侦高手接触后,觉得对我国警察的认识是存在误区的)。只能赞一声“神了”。
      “没什么,这些我们的刑警基本都能想到,日常工作罢了。”冯队谦虚道。
      日常工作?萨思索片刻,忍不住间冯队:“既然是日常工作,都能想到,那您干嘛还非得让老太爷出马不可呢?”
      冯队看着萨点了点头,道:“问得好。”他指指地图:“这不是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吗?你看,储蓄所那个案犯没露面,他是怎么把钱存上的呢”?
      “这个,老太爷能知道?”
      “嗯,”冯队道,“你知道他让我去东兴楼干什么?”
      “抓人?”
      “不是,是他让我去点钱……”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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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8 21:43:06 | 只看该作者

呵呵,杏子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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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9 07:59:40 | 只看该作者
    京城 十案    太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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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9 09:50:44 | 只看该作者
冯队长一筹莫展,
老爷子答应看看,
很快就找到线索,
这就要开始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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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9 13:17:44 | 只看该作者
                     4.  一个电话搞定一个二等骗子

      点钱?!萨承认,对这种案情的高速变化我有点儿不速应。
      “对,点钱。”冯队笑笑,点了一支烟,“要不我干嘛麻烦老太爷呢?我们自己破案子不就得了?按照上面的推测,用交管的录像对着查,总能把那个时间段跑了这段路的车找出来吧?那能有几辆啊,对着牌子找,这案子最后大概也能破。不过,要是我们破的话,查车要时间,查车主要时间,查到车主,能不能找到人,还得要时间,然后,你得把车主拿下审吧?我跟你说,这车,多半是属于那同伙的,人就说不知道,只是拉趟朋友,不犯法吧?你还得做工作抓主犯。那钱,估计就这时间里,也被花得差不多了。淑娟那娘,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是这个理儿啊,不过,老太爷用的难道不是这个路数?”
      “他?拿到资料想都没想,打了两个电话,就把事儿办妥了—这小子的同伙,肯定是有过案底的,这种人老太爷就装在了他脑子里,所以他办这种案子轻车熟路,他说‘试试看’,那是自己留个退路,万一这小子一出门就把钱用光了呢?”
      “60万,几个钟头?!除非他买房……”
      “你可不能这么说啊,现在可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说着冯队低头一阵找,拿几张不干胶贴了贴,递给我一份案卷来。看时,当事各方的名字都被盖住,但案情却十分清晰。“XX,河北省顺德县人,35岁,无业……对其犯罪情节供认不讳”云云,总体来说没有什么特色,看看案子吧,交待了15起,基本都是小偷小摸或者入户抢劫,唯独一次,抢了一家公司的财务室,获赃款105万元(后来知道是本日应该械送的银子,因为某种情况延迟,结果便宜了贼)。三个小时后,该犯被警方抓获。
      然而,身上确实没有钱。
      冯队坚信其有问题,几次突审终于使其招供,原来,所有的赃款都被他交给了一个盲聋哑儿童基金会。
      偷钱交给基金会!只能说这贼太有性格了。
      只是这位“见义勇为”的贼,却给当事双方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公司拼命地追款,但对方好不容易发了一笔横财,不紧不慢,坚决不肯退出来。从逻辑上说,公司应该受到更多舆论支持;但是,考虑到这笔“善款”对那些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这官司至今还没有打完呢。
      丢了钱,又砸了牌子,这家公司闹了个赔本赚吆喝。
      不过,破案还是尽量不考虑这样离奇的结果。所以,这一次的侦破,还是围绕案犯具有正常思维来实施的。
      “老太爷的电话,是给两个抢劫犯一人一个吧?”看看周围的人,我推测道,“我瞎猜”。
      “不是,”冯队说:“一个他是打给府右街储蓄所的;另一个,是打给一个黑道上快当大哥的小子……”
      我问老冯东兴楼之约他去了吗?他说去了。
      “那,老太爷干嘛约您一个小时内过去呢?”
      因为他约了一个绰号“老疙瘩”的劳改释放人员,也是一个小时内赶到东兴楼,带着钱。
      这“老疙瘩”,后来差点儿当了黑道大哥,临门一脚的时候软了一下,结果今天还在景山后街开店卖肉呢。
      那替他当了大哥的好像叫“旱鸭子”。
      击毙“旱鸭子”,是北京警方非常精彩的一仗。
      老太爷给“老疙瘩”的电话是这样打的:
      (手机打通)老太爷:喂……
      老疙瘩:吆,老太爷啊,您闲在啊,今儿个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啊?折杀卖肉的了!
      老太爷:……
      老疙瘩:您看啊,我这一晌忙,就没去看看您,这一耽误哈……您瞧,过了中秋就快春节了,正琢磨着到时候给您拜年去呢。
      老太爷:……
      老疙瘩:最近我一个兄弟从吉林来找我……您别误会,他做正行的,边贸,对了,他们那儿野鸡特多,要不那什么,下回我让他给您带一对儿来,公的尾子倍儿漂亮。
      老太爷:……
      老疙瘩:前两天碰上我们片儿的刘所长,说起您退了,我还不信,您看,这美国和伊拉克打成这样,您要退了,我们指望谁去啊?哈哈。
      老太爷:……
      老疙瘩.……
      老疙瘩:您找我……有事儿?
      老太爷:……
      老疙瘩:您别吓唬我,最近我什么犯法的事儿也没干啊。
      老太爷:60万,昨儿。
      老疙瘩:嗯?!这……
      老太爷:跟我说还是跟冯阎王说?
      老疙瘩:这……这有区别吗……
      老太爷:你小子不是知道我退了吗?
      老疙瘩.……老太爷,是您找我,还是顺哥让您找我?
      老太爷:你说呢?您说我干什么的?
      老疙瘩:得,老太爷,一说您就明白,这事儿和我没关系,就是他让我开车接他一趟。我也觉得顺子这小子不地道,所以那钱已经扣下了,您可要明察秋毫啊。
      老太爷:一个钟头,东兴楼饭庄,带着钱来。
      老疙瘩:您……您不至于给我做套儿吧?
      老太爷:给你做套儿?你当你是谁啊,一个钟头,过了我不等你。
      老疙瘩:老太爷……
      这个电话,是直直接打到“老疙瘩“家里去的,知道了这样的细节,让我觉得颇有些意外。老实说,采访的中间,实际上我是有一点猜测:这案子,大概没什么神奇的。冯队和老太爷的区别,最大的一点就是老太爷曾经多年跟黑道打交道。
      对黑社会熟悉的老警察,给某个黑老大打了电话,利用黑社会的老关系,了解那天谁做了案子,然后,顺藤摸瓜,用老大压那个作案的,把钱交出来“孝敬”……
      要这样,就是世界很多地方发生过的警匪一家的事情罢了。
      老实说,这个结局我曾猜过,但不愿意真是这样的,这多少让我对老太爷的敬意减上几分。还不说这样的案子,也没法写啊。真相大白之后,我把当初的猜测和冯队说了,老冯苦笑一声,说你呀,快赶上我丈母娘了。
      此话怎讲?
      警察里面和黑社会有勾结的确实有,但老太爷肯定不是。干打黑能干到他这个岁数,他的特点就是又要和这些人打交道,又不亲近这些人。他是明白人,我们这一行里,涉黑的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别管你当初能升到多高。
      原来是说我不靠谱啊。
      后来我了解了一下,自己还真是不太靠谱。我国警界,对与黑社会打交道的部门控制最为严密,给他们的权力也很慎重。对此,相关警务人员常有怨言,认为束缚手脚的规矩太多,但规矩就是规矩,因此倒霉的人不少,偶然一讲义气导致不能升迁的更多。所以,并不是所有警察都愿意干这一行。
      真正涉黑的警界人员,往往不是处理黑社会案件的警察,而是拥有权力的人物。
      “黑社会永远跟着权力和财富走。”后来和赵老太爷接触多了,他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或许是他对黑社会本质的认识。
      没想到这案子老太爷直接就打到正主儿家里去了,他怎么知道是“老疙瘩”参与干的呢?
      冯队一句“你猜”,忽然想起韦爵爷诱拐曾柔那节里头一段情节了:韦小宝随手抓起一叠银票,道:“你猜猜,这里一共多少两银子。”元义方道:“那怎么猜得到?!”
      接下去戏文就是—韦小宝一拍桌子,喝道:“这匪徒,对本将军无礼,拿出去砍了!”
      冯队倒不会砍了老萨,但老萨同样要说:“那怎么猜得到?!”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蛛丝马迹:老太爷第一个电话不是打给府右街储蓄所的么。我琢磨,老太爷  推测,既然诈骗的那个人没去存钱,很可能,他是让那个开车的同伙去存钱的。这个人在本地有车,应该是个“地里鬼”。老太爷,要找的,就是这个人。
      “那么”,我问,“莫非,他从录像里看见了‘老疙瘩’去存钱?”
       冯队苦笑,说还真没有,那小子进去时候打扮了一番,我们没认出他来。不过,“那,老太爷为什么专往这个储蓄所打电话呢?”
      储蓄所的所长和老太爷还是熟人—黑白两道走了几十年,老太爷的熟人太多了。
       老太爷给了这位熟人一个要求:查一下前一天下午,有多少人存过50万以上的钱。
      没想到储蓄所所长一查,说竟有十六七位,看来,中国有钱的人还真是多了。
      但是这所长很讲原则,说老太爷,现在保护个人隐私,人名,我可不能给你。要不,让上头和我们行里说说?
      现在有的警察自嘲是弱势群体,听来好笑,仔细想想某些方面也不无道理。比如银行,如今配合办案也不是无条件的了,你要什么是你的事儿,人 家银行给什么,就得按规矩办事儿。不经规定的法律程序,人家不给你办,警察还真就没脾气。
      这个没脾气不是假的,有位老刑警提前退休,吃送行酒的时候老头子说我不退不行啊,以前,我们那片儿的小流氓我敢揍他,现在可好,我刚数落他两句,他已经把手机掏出来投诉我了。
      至少在北京,几乎没有哪个警察不怕投诉的。
      其实,要是听说了外国同行的处境,也许中国警察还会觉得自己蛮平衡的。比如,日本警察在纳税人面前,就要多老实有多老实。日本《新华侨报》的老总蒋老师是个老顽童,为让国内的朋友看西洋景,专门在东京街头表演过一次,蒋先生装醉,迎着正在巡逻的日本警察走过去,走近了,忽然睁着“醉眼”看定日本警察,喝道:“你的,挡道的干活,八格牙路地滚开!”(蒋先生说的是日语,老萨胡乱翻译。)
      那日本警察二话不说,“啪”地一个立正,低头站路边了。
      后来才明白,原来日本警察颇怕醉鬼——醉鬼不讲理,稍有不满就会投诉,虽然他说的是醉话,值班的却不敢不记录,不敢不调查,一个不留神犯事儿的警察就会吃不了兜着走。日本警察都是公务员,干辛万苦考上的,平时工作很少危险,却工资优厚,而且可以享受小姑娘们的制服崇拜,他没事儿惹这样的麻烦干嘛呢?
      这处境,可比中国警察惨多了。
      我曾把这话说给那位老刑警听,他挠挠脑袋,说出一句话来差点儿把老萨逗乐了.:“都是为人民服务么。”
      老百姓能依法保护自己权利,不怕警察,按说是件好事儿,表示我国至少基层法律建设在进步。但那位老刑警喝多了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老百姓要我们警察干嘛呢?他们是要我们惩治恶人的,所以,我们得比恶人还恶才行……
      又要警风好,又要破案率高,这个悖论,至今好像也不太容易解决,所以神探亨特之流动不动就得把警徽交了,有些中国警察不得不哀叹自己是弱 势群体。
      储蓄所所长这样说,不过是坚持原则而已。
      换别人估计就得觉得此路不通或者找上级帮忙了,老太爷就是老太爷,想了一下,说:“成啊,不给我人名也没关系……”接着说了一句话,才真有了老太爷的味道:“你把他们的电话号码给我念念吧。”
      老太爷这句话说出来,估计储蓄所所长也是一愣。
      不过,仔细想想,这个要求怎么看也不违规,那就……念呗。
      念完,老太爷说:“谢谢。”
      17个人的电话里头,有一个就是“老疙瘩”的。后来知道,他办了一张卡,分两次,存了58万在账上。
      老太爷说直觉反应这个应该是有案底的,如果是我接触过的,.一般他们的电话我都能记着。“后来我给‘老疙瘩,打电话,也没把握,不过一听他说的话,就知道找对人了——没事儿,他哪儿来那么废话啊?”
      冯队说老太爷厉害不仅仅厉害在他脑子里有上万个电话号码,还因为他断定,来存钱的这个人,一不会用假身份证,二不会留个假电话。因为越是有经验的犯人,越明白没必要的花样不要耍,省得节外生枝。
      我问冯队,说咱们要是真要名单,银行能不给嘛?冯队说最后也得给,可是走手续得花时间,闹不好一拖延,那钱,就不在账上了。可我们也没有先封人家账户的道理。
      不过,冯队说,最后发现这属于杞人忧天,等我们查到,那账户上已经就剩下十块钱了。
      “其他的钱呢?都被贼取走了?!”
      “没有,都让‘老疙瘩,那小人给转到他自己另一个账户上去了。”
      原来,这案子的主犯,也就是顺子,是河北香河县人,曾和“老疙瘩”一块儿劳改。当时“老疙瘩”偷了其他犯人的东西,要被“看金鱼”(把脑袋塞进马桶的一种私刑),幸好被顺子所救,从此成了他的铁杆跟班。
      “老疙瘩”出来以后不久,顺子也出来了,两人见面后,“老疙瘩”一直把顺子叫大哥,两人交情更加深厚。这次到北京,顺子也没说是干什么,就让“老疙瘩”来车接他一次。
      要说“老疙瘩,”不明白这是干什么,他肯定是脑袋进水了。
      对啊,“老疙瘩”后来对老太爷表白就是:“我那时候脑袋进水了,死活想不到他是去干什么……’
      然后,自然是一路前行,走到府右街看见一个储蓄所,顺i子拿出两万块钱来,一万甩给了“老疙瘩”,一万自己带在身上了,说随时要花钱,存存取取的麻烦。然后他说你去,用你的名儿开个异地通存通取的账户,把卡给我。
      “老疙瘩”干恩万谢,拿着钱就去存了,回来把存款凭条和卡都给了顺子,然后送他去了火车站到外地。
      顺子是躲风去了,“老疙瘩”却强调:“我以为他是生意上和朋友闹别扭,或者跟相好儿的打架,所以要去外地躲躲。就是没想到他是犯了法到外地躲风!我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冯队说脑子进水的“老疙瘩”,那天可一点儿都不糊涂,他存完钱,,顺手就转到自己的另一个户头上了,然后才悠哉游哉带着打印的存款记录和磁卡给顺子。
      可以想象顺子在外地发现卡上只有十块钱,会是怎样的歇斯底里。
      他自己说这是因为对顺子有了怀疑,决定把他的钱扣住,以免给自己惹麻烦。
      冯队说这小子就是要黑吃黑!他知道顺子到了外地,带着案子不敢跟他来硬的。
      “顺子不是他大哥么?”我问。
      “黑道上,兄弟就是用来出卖的。”冯队冷然说。
      忍不住沉默半晌,附近,不知道是谁在放《水浒传》的录像,一曲“风风火火闯九洲”唱得正火爆。
      “后来……”我问。
      后来我就赶到东兴楼去了。不到一个钟头。
      那,“老疙瘩”准时到东兴楼了吗?我问。
      没有。冯队说。
      “老疙瘩”一个钟头没到,赵、冯两位一点儿也不当回事儿,点了菜慢慢吃,东兴楼的溜两样那可是老北京有名的。
      因为“老疙瘩”已经给老太爷打了好几回电话了:“银行人太多,取50多万得预约,正跟人那儿央求呢,送到的时间可能有点儿晚。”
      老太爷一笑,没理他。
      这小子开酒楼的,怎么着淘换不出几十万来?用屁股猜也能猜出他干嘛呢。
      不出所料,这一个钟头里面,“老疙瘩”正在求爷爷告奶奶求人呢—找能跟老太爷说得上话的人物跟着他去说和啊。万一老太爷真给他下一套儿,当场就把他给提了,能找谁讲理去?
      一天好几万流水的生意……要说“老疙瘩”一点儿不后悔趟这浑水那肯定不准确。
      不过,说得上话的,谁不知道老赵的性子?没事儿给自己惹这麻烦干吗?平时的好兄弟,要么推三阻四,要么开始劝“老疙瘩”好好配合。
      对前一种呢,“老疙瘩”赶紧把电话挂了—他耽误不起功夫,对后一种呢,挂电话前还得骂一嗓子三字经。
      曾看过一个节目,有位先生谈到采访香港妓女,说大陆的嫖客与其地方的不同。特点是完事儿以后不忙着走,盘腿儿往那儿一坐开始劝你从良……
      看这节目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老疙瘩”,估计,他当时的心情和香港的妓女没啥两样。
      终于,有一位山东好汉唐二哥,据说祖上打过老虎的,一听就拍了胸脯——介似小四儿(这是小事儿),别人不去,我陪你去!
      还是山东大哥仗义啊。
      俩人带了钱,赶到东兴楼,见面以后,唐二哥偷偷一拉赵老太爷:“我怕这小子跑了,给您送来了啊……’
      “老疙瘩”耳朵好使……
      后来的事儿,就不用细说了。一个月后,顺子在外地落网,那一万块,早已经让他花光了。
      老冯说,别跟他追了,没了就没了,当花钱买个教训吧。

       篇后记   这样的媳妇儿,哪找去

      采访完,收拾东西的时候,冯队问我:“你还有话要说吧?”
      不愧是老警察了,这都能看得出来。是有话要说,这话不说如鲠在喉,说了又怕寝食难安。
      最后,老萨没忍住,还是说了:“冯队,您真行,好性格,好肚量!要照我碰上这样一丈母娘,闹不好得跟媳妇上法院啊。”
      说完看看冯队脸色。
      一切如常。
      冯队说这不是头一回有人跟我说这话了,连老太爷都说过。但咱可不能离—谁不了解淑娟她妈,那老太太,可给我帮过大忙的,那是恩人。当年,那一回我给看起来……
      看起来,就是内部审查的意思。
      嗯,冯队以前还有这走麦城的事儿?被人冤枉了?陷害了?
      还真不是,那是冯队刚当警察不久的时候,因为涉世不深,卷进了一起警队内部的经济犯罪。因为这个,被审查了。
      审查,就是让自己人给抓起来。
      该说的都说了。
      没人的时候扪心自问,自己真没有从中牟利,不过出事儿的都是自己的师傅、师兄一级的,其间看见了没报,讲感情松一下手的事儿,严格讲起来,也不是没有。将来怎么处理,实在是不知道。
      当时年轻,血气方刚,寻死的心都有。
      老婆应该已经知道,自己这当警察的,让警察给押了,她心眼小,这多丢人的事儿啊,以后,是离婚还是怎么着……
      第二天,淑娟来送东西了,可是不让见面。
      他知道这时候老婆来送东西,跟审他的老同志说我远远看她一眼,行不行?上边点头了。
      就这么着,远远地从楼上看了看。
      淑娟就这样来了,轻轻松松,见了同事依旧是落落大方,有说有笑。走的时候,让同事捎句话给他:“咱家房漏雨那地方,我让我们单位修好了,告诉小冯就甭费劲托人了。”X的,这样媳妇,哪儿找去。当时的小冯冷静下来想想,  自己的问题,最大不过开除,有什么大不了的,重新过呗。
      其实他也是过虑,他的问题很快查清,就是个警告,不到一个星期就回家了。
      回家那天,媳妇没来接,进门正好买菜回来。
      小冯当时眼圈就红了,上去就搂,说我给关进去这些天,你怎么一点儿不着急呢?就这么信我啊?
      他老婆吓了一跳,赶紧往后跳,说看你这身儿脏的。我担什么心啊?我妈早就猜出怎么回事儿了。
      “嗯?”小冯一愣。
      “那天你给带走,我还当真出事儿了。回去找我妈,结果我妈一边听一边嗑瓜子,一点儿都不着急,听完说,小冯这事儿啊,里面肯定有鬼。你想,小冯那人,有贼心没贼胆,他能出什么事儿啊?他这叫‘苦肉计’,肯定是有哪个犯人不好对付,假装把小冯也抓进去,跟他关一块儿,装着也是犯人,一来二去,不就把案子破了?昨儿你刘婶儿来,看电视,我们还说呢,现在警察破案啊,什么招儿都有……
      “我说那小冯干嘛不告诉我一声呢?"
      我妈说那叫“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得,你那案子破了?这回有几天假?我妈那儿想修个小厨房,等你呢。
      冯队:这不靠谱的老太太……


                  外一篇   “仗义”的抢劫犯

      正文里提到老冯给我看案卷,提到某个河北犯人的案子,此人抢了105万,然后捐给盲哑残疾儿童基金会,让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但更有内行指出了老萨的马脚—老萨写道此人“小偷小摸或者入户抢劫”,这里面孰轻孰重啊?
      嘿嘿,所谓春秋笔法,大体如此,要单是小偷小摸,那只能叫违法,还算不上犯罪呢,不过是一个行政处罚。抢劫,显然是不同性质的问题,那是要坐牢的。
      我国这种对违法和犯罪的区分,有时让人哭笑不得,90年代东北地区经济不太好的时候,老萨等一干人到大连出差,一个叫李民霞的同事一不留神,在九州饭店前的广场让人给劫了。
      她被劫了,我们不是跟着着急害怕,而是深感好奇。盖因为这李小姐虽然是个娃娃脸,看来娇滴滴的样子,职业可是女工程师,干起活来十分泼辣,豪迈不让须眉。到东北出差这次,星期天大家自由行动,我和另一个男同事、决定去老虎滩看军舰,走在路上,那位忽然一扯我,“看”。
      “看什么?”望向马路对面,只见对面大排档前,李小姐正一杯老酒一盘螃蟹,对酒持螯呢!
      就她这样,能被劫?做工程师的随身带着工具,照她那性格,怎么没拿出扳手来给那小子一下?
      细问才知道情况特别。
      当时她在广场上闲逛,忽然迎面走来一个四十几岁的东北大哥,面貌粗豪,体格雄健,盯着李小姐看了半响,好像下了决心似的,从人流中迎着她别过来。李小姐刚奇怪这人怎么放着好好的道不走,非要和自己抢路,这位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对着李小姐的脖子一比,扑了过来。
      李小姐吓了一跳,仔细看时,却见此人手持的刀着实可爱,竟是一把削铅笔的折刀。不等她反应过来,这位大哥口里带点儿颤音喝道:“一块钱,就要一块!”
      ……
      事后,李小姐叹息,说我特想间他,要是我没零的,你会找钱给我嘛?
      环顾周围,川流不息的人群对此视而不见,还是几个这样眼睛发红的中年汉子在人流中穿来穿去,穿的都是破旧的工作服。
      回到北京,当趣闻和-位警察朋友谈起这件事,对方一个条件反射,一块钱?一块钱抢劫也是犯罪啊!一块钱……一块钱,唉。
      最后这一声叹气是我们共同的——抢劫,谁会抢一块钱呢?
      那可是我们的老重工业基地啊。
      铅笔刀,算不上凶器。警察朋友最后找了个理由给抢劫的开脱。
      不知道这句话算黑色幽默,还是那抢一块钱算。
      不管怎样,抢一块钱也是抢劫,我国法律对抢劫的量刑严厉可见一斑。正如内行指出的那样,那个“仗义”捐款的案犯主要犯罪行为是连续多次人户抢劫,就算没这105万,其他案子加一块儿也够判他20年的了。
      抢劫以后捐款这种事儿虽然新鲜,却并非绝无仅有。
      中国有,比如湖南新田县教育局局长文建茂,受贿以后拿一部分赃款给家乡修路。
      外国也有,比如1999年4月日本《朝日新闻》就曾经报道过一起类似的案件。
      当时有个叫沟口的诈骗犯,在兵库县搞电子银行诈骗,骗了三千多万日元,然后全数捐赠一个为穷人做眼球手术的慈善机构。
      沟口坦白,这样做的理由是他有一只眼睛曾失明,后来是这个慈善机构的支援下更换了角膜,重见光明。
      慈善机构把钱还了,表示不能接受不干净的捐款。
      据我所看,沟口事件在日本没有引起什么反响,基本是被死板的日本人看作奇闻轶事了。
      至于那个河北犯人干嘛抢劫后把钱捐给基金会,文件上没有记录,冯队没有说。你可以做各种各样合理的猜想,反正冯队说他属于全身上下一点儿毛病没有的,跟盲聋哑都不沾边。
      这人不但四肢发达,而且父母双亡,六亲不靠,这一点在被盗公司和基金会打官司的时候成了让人挠头的问题。因为犯人态度坚决,称抢劫是抢劫,捐款是捐款,两码事,所以让被抢的公司不要找人家基金会的麻烦,要钱找自己来。因为这个“仗义”的说法,这位在牢里威望极高,连洗脚水都有人给打。
      问题是你一个父母双亡,六亲不靠,至少判20年的犯罪分子,被盗公司怎么跟你要钱啊?打官司人家也要考虑偿还能力的。
      可逻辑上他还真有一定道理,毕竟捐款是合法的事情。他硬说此105万不是彼105万,你有什么办法?
      基金会那边态度十分明确:法院要说让我们还钱,那我们就还。
      相比之下,中国的基金会明显更尊重法律,比仅仅从道德层面看钱是否干净的日本慈善机构先进得多——佛家还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
      真正的慈善组织,应该希望成佛的越多越好,对不?
      具体到这个案子,现在的问题已经落到医学鉴定上了,法院方面说只要医生鉴定犯罪嫌疑人精神有问题,没有自主行为能力就可以判基金会还钱。
      照老冯说这恐怕不是个容易的事儿,这主儿我见过,整个儿一个没心没肺,老冯说我看他的精神状态比我还正常呢——那是要多正常,有多正常。
      萨史公日:今人有二百五之说,古人有侠盗之说,此君近乎何者?噫,不能断也。
      当然,赵老与作品中的赵老太爷,关系只是原型和艺术形象的区别,具体到这个案件,案情描述也不免夸张和遮隐,这些,都是不必赘述的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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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9 20:07:27 | 只看该作者
              九、警官老尹口述:她怎么爱上这么个人      

      当年,除北京站外,我们还常巡逻在20.路汽车的一趟线。天安门、前门、天桥、永定门…¨所谓的“乞丐王国”。那些年都是上访人群太多闹的,盲流都成一景了,里面污七八糟什么稀奇古怪都有,说起来话长。咱就说“小姐”吧。
      那是1996年的1月25日晚上9点多,那天全市大清查。我和搭档小福子转到车站广场大钟底下,冬天的广场稀稀落落没多少旅客,对面栏杆下一个蹲着的小伙子看见我们时眼神有点儿“跑”,得!  “瞄”死他,我俩靠了上去。
      “从哪儿来?”
      “新疆。”
      “哪儿的人?”
      “辽宁。”
      “到新疆干嘛去了?”
      “打工。”
      “一月挣多少钱呀?”
      “三百”
      “家里有什么人吗?”
      “老婆孩子。”
      “几点的火车?”
      “22点21分的271次到辽宁。”
      “证件有吗?”
      小伙子急忙一弯腰从鞋里抠出了身份证:孙XX,66年生人,辽宁沈阳辽中县城郊乡卡南村人。
      别看这个回合不到两分钟,但他已经输得死死的。先说位置,他背靠栏杆眼观四周,这符合恐惧心理。身份证藏鞋里也不正常,拿出来是急于摆脱。最要命的是答话——从富裕地区到贫瘠地区打工,又不是什么高工资,逻辑推理起来再加上——有家!不合情里再紧一个扣!
      不合情理也不能把人铐上不是?咱警察不是神仙,要拿证据说事。
      还有一个小时开车,咱还不能把人往回带啊,折中一下,先到广场的治安岗亭让小福子看着。俺看身份证是真的,赶紧跑回所里用长途电话查证(那时候看真假身份证眼力没问题,打长途也有功力)。
      哈,说到打长途的功力其实也没别的,无非是电话里跟人家接线妹妹多多说好话而已,千万别装,您一装人家一撂!你急?急死您活该!
      沈阳地区1 14,再查城郊派出所电话。没五分钟接通了,听声音是位老者。刚报过去要查个卡南村的,那边声音明显高了八度。
      “叫什么?!”
     “孙xx!”
      “扣住他!!!杀人犯!!!”
      我抓起步话机喊小福子,刚一句把那小子铐上!再怎么叫没回音了……
      这可把我急坏了!距离远知道有什么事再跑过去也来不及了,站在楼顶上望着岗亭方向转磨看啊!
      后来才知道这时岗楼里发生的一幕。
      我那一句“把他铐上!”这小子知道完蛋了。舍命一撞玻璃门粉碎!冲到了街上……
      “小福子”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一个是因为他姓福,再者是他人小、年龄小、个头也小,说话举止都像个孩子,所以大家对他的统称就成了小福子。
      关键时刻看人啊,我们同行可不是都不掉链子的,让煮熟的鸭子飞了的不是没有,到时候也只能生闷气,捂盖子……
      话说这孩子不合糊啊。蹿出来的是个彪悍的大汉,追上来是个孩子似的警察。用萨苏的笔写——蹿出个豹子,追上个狸猫。豹子在拼死一搏,以图活命。狸猫死死和豹子缠在一堆儿,说什么也把豹子焊死!!!
      离岗亭不到十米,两人滚来滚去,周围联防的,看车的,买货的都上来伸援手。终于把那逃犯拧过双臂带上手铐。
      小福子气喘过来拿步话机:
      “放心吧!铐好啦!!!”
      我这边心花怒放啊,在步话机里叫:“哈……干得漂亮!!!这小子杀了人的!!!”
      小福子叫福今朝,现在西城分局。他要能看到这文章我得告诉他:当年那一扑真的牛x!!!到年底才给个嘉奖确实低点啊!
      全所都听到又抓个杀人犯,都过来打听。政委还纳闷:五分钟前还看你们在屋里转悠,怎么来的杀人犯啊?
      “哈……”点儿好,出门碰上的。
      我们一起到三楼,远远望见邮通街口一群人簇拥着小福子和我们的“猎物”凯旋。
      “豹子”变“赤脚大仙”了,跑把鞋跑没了,您这情况可属于活该,没人去给拣回来。这大冬天的,后来一直光脚回的东北……
      弟兄们看的发愣——他们俩点儿邪啊!太邪!!!
      接下来的问话不是太费劲,两个回合他就断断续续地讲述了恶行的全过程。
      他杀了一个“小姐”。
      这个故事与全中国男女的激情故事都差不到哪儿去,一个湖北姑娘千里迢迢到他的东北家乡来挣钱(据俺所知为名誉的原因,卖身妇女都是到完全陌生的地区)。我看过那姑娘的照片,长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似乎来自乡下,显得有些健壮。他作为客人,维护人家生意。一来二去俩人产生了感情,姑娘深深地喜欢上了他……
      说到这,我特意仔细端详了他一番:一米八多的个头,体格健硕。黑黑的脸,长得有点像谢霆锋,厚嘴唇,一副憨厚相。
      姑娘知道他已经结婚生子,还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哪想到他心生毒计,声称要带姑娘私奔,姑娘收拾好东西跟他走了。
       1995年6月的一个深夜,他把姑娘带到离他家不远的一处枯井边用刀刺死。估计那女孩子临死才明白这小子“憨厚”的外表下一点也不憨厚!
      然后,他搜出五千元(该是姑娘所有的积蓄),把尸体扔到井里掩埋。
      姑娘的姐姐半年来反复地追啊、找啊。他稳稳当当地答复:“不知道啊……”
      直到1996年1月初,人们偶然在枯井里发现尸体,唯一的嫌疑人非他莫属。到家抓捕时,早已警觉的他翻墙逃跑,在黑龙江、新疆打工,想再回辽宁,在北京站转车,与我们相遇。
      当时他觉得站里危险,想等进站放行人多时再往里走,先躲在外边黑影里。他没想到我们专往黑影里踅摸—您最放心的地儿是我们最注意的地儿啊。
      大概过程交代完了。俺特地问他:“为什么要杀她?”
      “她纠缠我。”
      “那就够你杀她的理由?!”
      这时他嘴角轻蔑地一撇。
      “她那样的(指卖淫),我能要吗?”
      他说完这话俺半天没言语,说实话觉得想数落他都不值,心里充满对他的厌恶和鄙视……
      他还抱一线生的希望嘟囔:“都怨她缠我缠得太厉害。”
      “那五千块钱怎么说?!”
      他彻底无语。
      看着他年轻健康的躯体,我愣愣地在想:这样一个活蹦乱跳的生命很快该走向刑场。
      正可谓天作孽,尤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两天后,辽中县的刑警到了,一起来的还有那位接我电话的老民警。
      看着从号里提出来趟着脚镣的他。老民警告诉我说:“他是孤儿,从小没少照顾他,连媳妇都是我帮他介绍的,帮他成的家。没想到小子作孽啊……”
      其他刑警告诉我,抓捕的时候是老民警第一个冲进去的。后来也是他天天守在电话机前等消息。终于等到我们的电话。这次特地带老民警来,一是他熟悉案犯好做工作,再者为这个案子没少费心血,顺便也来首都逛逛,快退休了嘛……
      说实话,每当遇到这样的民警,咱从内心觉得这才是我值得自豪的同行。
      一直欣赏“惩恶扬善”,觉得这才是我们行为道德的准则。越到基层越能遇到些对着良心做事的普通人……
      几天后,我送他们上车,看见这小子还“赤脚大仙”光俩大脚片子没穿鞋呢。我想防止逃跑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应该是人们不是没有同情心,而是更同情那个躺在枯井里的异乡姑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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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9 21:00:03 | 只看该作者
                     十、警官老尹口述:
                            第一次与死刑犯的较量

      1984年的8月20号,夏夜,心情不好的我和铁搭档王德明溜达在北京站的街面上。那时下发的通缉令一般是书面的,急的都是电话专线口传。我们一边走还一边念叨:今天电传的有两个,一个是天津的老头杀人,一个是内蒙一监的两个死刑犯越狱……
      那个年代北京还没有很多的旅馆,想住店还得经站前的旅店介绍处介绍,人们要用盖着公章的介绍信排队登记。即使那样大多数人还是住不上旅馆。半夜的车站街面上睡满了人,有些地方甚至上趟厕所回来就连睡的地方都没了。
      心情不好的原因是我俩刚捅了个大娄子,与其说是我俩捅的倒不如说是我把人家老王给忽悠了。
      半个月前的一天,我单独值夜班,后半夜联防送来个女孩子,是江苏大丰县的,叫小谨,19岁,说是想不开了要自杀。咱问了问看这女孩挺懂事,想不开是因亲生父母离异,被继父强奸。跑到北京想转转就不活了。那时按常规就是填表收容了事。咱想收容所的女号都是呆傻精神病关一起。单纯的女女孩懵懵懂懂给搁进去还不毁了?恻隐之心动了,,安慰一番,拿点钱和粮票让个下班的老联防员给送到东四一家熟悉的旅馆先住下,想第二天给买张火车票让她自己回家。到第二天上午给旅馆打电话,说那女孩一早自己走了,一直没回来。心想万一人家想不开死了真是自己的罪过。那两天睡不着,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第三天的夜里又该我值班,我想,这女孩子该到哪儿去了呢?突然想给收容所打个电话问问。结果真在呢。原来是第二天老联防员去晚了点儿,她以为我们人不来了呢。自己溜达到药房买了几十片安眠药吃了,倒在东四北大街上,被东四派出所送医院洗胃后弄到收容所了。咱自责啊,要是工作做细点不就没这事啦!咱正想着呢,老王的事儿来啦。
      老王是我的大组长,还是支部委员,生就的老实忠厚一根筋。我俩上完班不是敲三家就是喝啤酒,绝对的哥们。
      话说老王媳妇在当时的3501厂上班,他家在朝阳门南小街,厂子在朝外关东店。那天老王媳妇上班骑车到朝外神路街,赶上下坡把个卖冰棍老太太的腿撞骨折了。带人家上医院看完病,人家还有个条件非让答应不行:说儿女都上班,家里没人。你们两口子一定要留下一个陪护。这可把老王两口子为难坏了。那年头没有“三·八”服务公司啊,上哪儿找保姆去?俩人双职工,孩子小。回来就给我们念叨。咱憋着坏。来由不说,光说有个女孩不错,挺懂事的。你等我和司机去给接来。
      司机是小白子,平时就是好哥们。我让他把车开到德外功德林收容所,告诉他跟着别言语。到里边找值班的说:有个江苏大丰县的小谨,女孩1 9岁,家长来接她,在我们那儿等着呢,领导让我们来领人。互相都熟悉,人家连想都没想就把人给我们带出来。咱跟她把帮忙看老太太的事一说,女孩子满口答应。
      送过去把老太太看护得那叫个好,每次我们去老太太家都是满口地夸啊。我还想着以后就帮这女孩子在北京找活干保姆算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这天上午,副所长、指导员突然把我俩找去分开单独谈话。咱一看麻烦来了,一准是这事陷了……
      领导找我们要人,咱还想扛呢。老王说:你小子把我害了。让小白子接人去吧……屋里副所长还盯着教育我呢,屋外吵吵嚷嚷地把人带回来了。心想这一回来不又得送收容所啊。没别的辙。到宿舍翻出本《法律法规》来,在里面找到“婚姻法”。咱向领导正式提出,结婚还不行么?!这副所长咧半天嘴没想出词儿来,最后吼了一句:你知道她的经历吗?!我说:基本知道吧。他抬高嗓门:她被她继父强奸过(大概是这样女人不能要)!我依然梗梗脖子:强奸和结婚有关系吗?!  这边正玩命争执呢,窗户外边响起哭喊声。我们都出去了……
      原来是马上要把小谨往收容所送,车等着,她正在地上打滚哭: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这边副所长喊:把她架上去!俺这边可听不得“求求你”这几个字!一瞬间不是愤怒,是悲伤,极度的悲伤。感觉全身血液忽地都到心脏里里——没了。带队送人的是老杨,平时我俩关系不错,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看俺脸色。还提溜根电警棍跟俺开玩笑:要不你去送吧。我顺手接过警棍回头抡圆了照副所长脑袋上去了……
      这一棍子没打上!敢情,这一棍子大家希望打上去,事实就是没打上。不是不想打,也不是力道不够。原因是身后的老杨太近了,棍子又长,抡起来动作大让他反应过来了。
      要是真打上了,咱的警察生涯当年说什么也就结束了。
      这里一些细节要解释起来比较长:当时俺怨恨的原因,包括为什么那么快就要把人送回去,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后来才知道是收容所为其它事找所长,无意中间到这事,所长才发现俺大夜里把个姑娘带走了,怀疑俺行为不轨。多年以后,俺与那女孩再次见面时她才告诉俺,她被送回去又被审查了半个来月。确实搞清了俺清白,才把她送回江苏老家的……那些自是后话。
      当时,身后的老杨吓一跳,一胡噜把我的右胳膊带警棍都搂怀里了。嘴里一叠声地说:这怎话儿说的呢?老杨叫杨令法,是练炮锤的。咱右手是出不来了,剩左手捞着副所长的领口就往怀里带,他一挣巴领子都撕开了。这时指导员过来想喝住我,当时我昏了头,一把也把他领章给撕了。一折腾,大家都过来了。几个哥们挡在前面,和我一拨儿复员回来的兰子搂着我:大家都理解你,你现在千万别冲动啊!咱一看他们几个挡在前面的“铜墙铁壁”·是冲不过去了。想求大家让开条路,两腿一弯就往地下跪,头一低,眼泪像自来水管子裂了似地喷了出来。嘴里叨咕着:都XX是人啊,都XX是人啊……
      折腾半天,那边人也送走了。这边指导员说:你别上班了,到后院反省去!反省?!老子不干了!把领章一撕,帽子扔房上去了。话说那帽子也不争气,从房上骨碌骨碌又掉下来砸我脚边了……咳……到后院宿舍我换上便服夹上小包出门了,干什么呢?上访去!
      走在长安街上,就想上哪儿去告呢?一抹头奔灯市口的全国妇联了。进门说上访,人家问你哪儿的啊?派出所的。人家都觉得奇隆啊,围过来三四个中青年妇女。,我把过程一说,提问三条:1.这样情况该不该收容(当时收容条件是无钱无粮,乞讨要饭)?  2.这孩子被继父强奸是不是你们妇联该管的?3.公民是不是受婚姻法保护?我提出结婚怎么还要强制收容?人家几位看着我乐,咱觉得有点像看怪物。人家说话挺客气:“您说得有道理,但这事您还是要找自己单位解决……”
      咱明白这都是大抹子抹稀泥。得!回去吧,灰头土脸回到单位宿舍一拉门,靠!
      这才发现我爹妈在我床上坐着呢!咱打小爱淘气,没少让爹妈操心,14岁时就被爹妈送去当兵了。谁成想这23岁了还让人请家长啊。爹妈一来俺是顿时没脾气了。给咱定的问题是“未经领导批示私自接收容人员出来,辱骂殴打领导”。
      接受大家帮助教育,查思想找根源,一个是组织纪律观念淡薄,一贯自由散漫。还有就是看上人家女的了。俺一闷头:全接受,承认!嘴上做检查可心里还惦记那女孩子怎么样了呢。多年以后那女孩又找回来是后话。
      那些日子我和老王是处于半停职状态,白天写检查,夜间负责巡逻。
      扯一大圈儿才说到我们巡逻上了。咱有个毛病—什么时候都不想闲着。巡逻还老想捞点“鱼”回来,开始几天的巡逻也捞了几个蟊贼。这不,念叨念叨就碰上两条“鲨鱼”级别的!
      那时的通缉、通报伴随着不断地撤消工作,新的旧的一大堆。俺喜欢没事翻腾着看。那张通缉大致内容如下:
            于学厚,男,31岁,身高1.65米。体格较壮。因抢劫、盗窃判无期。
            王显明,男,1 9岁,身高].7272米,体态稍胖,因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被判死缓。
            二犯于1 984年8月1日在内蒙包头,内蒙劳改局第一监狱挖洞逃跑……
      这里先简单侃侃我们夜间是怎么抓人的吧:那时,车站广场到天热时一般睡个一、两万人也算正常。警察分两部分。一部分便衣抓现行,贼把偷睡着的旅客叫“抠死倒”,“抠”出钱、手表等贵重物品,或整包顺走。我们是制服巡逻,官称巡逻盘查,我们俗称“千拍”。到夜里我们制服“干拍”,我们老所长称为:打骡子马惊。满广场都是睡下的,突然站起来不是上厕所就是有事。我们这些制服一过来眼角都寻摸四周,要是远处突然站起来的必是重点。接下来,就看睡着的里面有没有上相的了。
      话说这二位就是典型的“上相”……
      那晚上我们像往常一样的走啊走啊。犄角旮旯都转个遍。这有个规律,一般“唰”(外逃或刚作完案的)着的都往旮旯躲,您看哪个不服不份儿的一准没事。有事儿的都像——耗子。
      转到快半夜一点了,我俩商量,再转一圈就找地方眯会儿。说着就到了站东路北的20路汽车总站。密密麻麻满地睡的人啊,在东北角上的两个目标我俩连商量都没商量就上去了。,为什么呢?因为满广场睡觉的人都是铺着纸壳或报纸,唯独那两位铺的新床单。等蹲下细看那二位还睡得死死的,拿手电一照,嚯!里外三新。尤其是新潮的米黄色夹克衫一水没洗。我俩心里先有个七成把握……
      这与犯罪心理有关—不义之财得来快,去得也快。那年代把新床单铺地下,一般老百姓是挥霍不起的。再者,您谁来首都不是拿出压箱子底的得意衣服来呀。一水没洗就套上本身就不舒服,用咱老百姓的话讲——那还没穿出来呢不是?
      把那矮个岁数大的先叫醒。间:你哪儿的?答:沈阳。问:多大?答:31。
      这位边答话边用明显的蹬踹动作把年轻的蹬醒。问年轻的:多大?答:19。间:哪的?答:内蒙。我俩心中大惊!说曹操曹操就到跟前了!
      他俩躺的位置北和东都是墙。我和老王形成夹角把他们堵住。话说那年轻的一醒,激灵一下往起站。俺喊别动!还没喊完岁数大的一哈腰,  一头冲俺就撞过来。那年月俺1.82米,体重1 14市斤,估计人家以为打枣杆子不禁撞。俺是心一横一把锁住了他脖子,双手合力较劲地勒。眼角余光看见那年轻的抡起一拳击在老王的太阳穴上,老王大叫:你丫敢打我?!俩人影一闪,奔路南的黑胡同消失了。
      俺腋下夹住的这位,一股男用香水味直钻俺鼻子。俺还喊:别动!您让人家不动就不动啊?咱算知道为生命挣扎的人是什么声音了——底下这位发出的是“嗷”、“嗷”的长啸,活脱脱的狼嚎音。只三两下,俺手里就剩半拉屁股了。再扑,再挣脱。俺感到气喘不上四肢无力……
      黑暗的夜空中开始响起俺凄厉的声音:来帮帮忙!!!他是死刑犯!!!俺与他滚在一起,感觉四周“唿”地起来一片黑森森的树林——那是睡觉的人们被喊醒站起来。可很久没有援手伸出。
      后来俺回忆这段就感慨——别以为人民警察都像电影里那样高大不可战胜,您是人。对方不想招惹您的时候听话,想反抗的时候您得上去跟人家拿实力较量。咱实力不济就得呼救不是?再者喊“死刑犯”谁轻易敢上啊?喊小偷不就结了?咱还是紧张吓糊涂了。
      我俩滚过来滚过去渐渐有人开始伸手了,一个,两个……最后大概有六七双男人的大手拽住他的胳膊、衣角……忽然一个人一哆嗦撒手,“呼啦”一下犯人又挣脱,再摁!众人压萝总算压住了。一堆人下拽出他一只白森森的手臂,“喀嚓”,在这瞬间五六副手铐上去。黄澄澄、金灿灿一大片!俺30年给人带手铐唯那次最为壮观!
      事后才知道,当时有一组公交分局的便衣打扒正在边上,帮了俺大忙。俺想谢谢人家,结果连姓名都不知道。
      俺这时赶紧抬头找老王,见马路对面的胡同口,从围观的人群中间闪出老王揪住带好铐子的逃犯正往外走。咱心里明白——赢了!要是跑了一个,当晚全市一准儿动员起来大清查。咱们两个拿下那是完胜!
      边上有个综合治理办公室,把人带进去。公交分局的便衣们问清情况,悻悻地摘下手铐撤了(那时我们都有不成文的规矩,一般抓人谁把手铐先铐上人归谁。当然一般都是现行。这是我们先发现,再争功自然没道理)。
      老王连紧张带生气(俺看主要是紧张),一个手电筒砸在那年轻的脑门上。一个月牙形的口子隆起,血涌出来……那小子动都没动,面无表情地说:咱都快死的人了,您别这样。
      案子大,俺连笔录都不用做。局长传令直接送预审科。可俺的毛病喜欢刨根问底,抓紧时间问间他们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出来后都做了些什么……
      先侃段小插曲,帮忙的人都走了,有位50来岁的老爷们苦个脸不走:我帮您忙,把手表弄丢了!俺依稀记得他是伸了把手。觉得每个帮我的人都类似于救命。那边把俩小子刚搜查完,两块崭新的黄盘手表撂在桌上,俺顺手抓一块给老头:这块比您那块不次吧?老头高高兴兴走了(心里想案子大,上面一般不会追究。后来内蒙检查院为这事还特地来外调一次是后话)。
      过了两天,一个在首钢上班的哥们间俺是不是抓俩死刑犯?俺还纳闷他怎么知道。他说那老头是他们同事,平常不怎么正经上班,经常端个大茶缸子溜达。那晚上回去说帮警察抓杀人犯了,当时的领导周XX特别重视见义勇为,给了他——个二等功,工资晋一级浮动一级。俺一笑,觉得他比俺合适多了。
      可过了俩月,北京治保报上登了他的事迹,对过程大概是这样描述的:那晚他见两个警察径直走到两个睡觉的人边上,突然两人起来反抗。其中一个瘦弱的警察眼看要支持不住了,他猛扑了上去,制伏了死刑犯。俺有点无奈,其实起主要作用的该是那几个便衣啊……
      咱先说那年轻的王显明,刚19岁,是个少数民族(咱不好给人家民族晾出来)。两年前因为搞对象他爹不同意,情急之下拿改锥照他爹心脏部位来了几下,冷眼见他爹躺地下一命呜呼。定了故意杀人,因年龄不够18岁,判了死缓二年。
      俺问他:干吗偏杀你爹?答:感情太好,昏了头了(也太昏点了吧)。再问:忍两年判个有期将来不是还可以出来?答:忍两年也得死监狱里,那条件太差,就那窝头(说到这使劲地撇着嘴)。
      再说那于学厚,31岁,辽宁沈阳人。因为抢劫、盗窃判无期。咱觉得抢劫没什么技术含量(电影里葛优说的),再看这盗窃,可是专偷保险柜!不是一般的技术含量吧?
      咱还专门间他:我拿钥匙开个保险柜都费劲,你是怎么开的(他们这回跑出来,又开了一个)?他对俺还怨气没消,不想正经回答问题:我随便一弄就开。
      这二位在内蒙包头一监一块儿服刑成了哥们,预谋逃跑。准备的家伙什儿挺特别——用大号铅丝挝了个大“锚钩”。1982年8月1日半夜,先从里面监号厕所掏洞出来,到外墙用长绳把“锚钩”钩墙头上。上去剪开电网,再搭着棉袄。两人互相拽着翻到外面。再游过800米宽的水面(俺一直不明白,包头哪来那么丰富的水资源),在庄稼地走一星期(所有道路都被全面封锁),吃生老玉米,喝河水。
      到包头市郊区找到个供销社(相当于今天的超市吧)。还是用那大“锚钩”搭墙上翻进去。撬开保险柜。得了3700元人民币(那年头三干远比现在的三万都不止)。
      哥俩变有钱人后没往内地来,先奔西北兰州去(聪明,越偏僻地区越是警戒少)。有钱肯定潇洒,要不怎会用上香水呢……玩了些日子,想起听人说过东北大兴安岭里有片800里没人烟的地方,两人决定跑去种蘑菇了却一生。顺兰州、西安、郑州一路过来,小王说没见过北京什么样,想看看(那年头来趟北京相当于现在的玩趟美国吧。北京是红太阳升起的地方啊)。老于本来担心北京严,但没拗过哥们。
      说到这儿老于叹气:不是为了我兄弟,你们还是抓不到我啊。聊半天从他的表情看,只有这句话是动真感情……
      至于抓到抓不到那要看他运气了。
      上面催得紧,俺也不能多聊。赶紧往预审科送,接的警察正念叨:今儿晚上别睡了,你们给送俩金疙瘩来。
      回头冲老于说:他这回算再也出不去了(死刑了,而且会很快)。这时我注意到蹲地下的老于两眼微闭,瞬间脸色煞白,前后摇晃几下。俺想这是喧闹过后,静下来感觉到要死的恐惧吧。后来见一些死囚都有类似的“摇晃几下”……
      回派出所脱裤子才发现大腿沾得慌,一找是老于用劲的时候隔着裤子给俺抠了个一公分来深的坑,当时愣没觉得疼。可见劲用得大啊……
      所长还让我俩上同仁医院检查一番,看有伤没有。
      回来后老王的紧张劲儿没过去,睡不着,俺还得陪他溜大街……
      再后面是研究处分和奖励问题了……
      先说处分:俺冒充领导批示擅自放人,执迷不悟,还揪打所长、指导员。搁现在开除三回富富余余的。俺愣是逃过了那一劫。
      原因有三:一是处理俺就得处理老王,俺是吊儿郎当散兵一个,老王可是大组长(相当于现在的警长)支部委员。咱落处分他一定跑不了。组织上要考虑影响。二是因为出了北京站爆炸等一系列案子,上面决定要成立北京站分局,各部门人心惶惶,秩序有些乱……三是指导员老褚。俺爹妈去求情,他放下一句话:放心吧,这小子我把他当孩子看!在后来的处理斡旋中起了关键作用。那时单位不管岁数大小一律称老或小。老褚比俺爹大一岁,从那以后俺改口叫“褚大爷”了。后来满北京站的人一见老褚远远地走来都嘻嘻哈哈地逗我:看你褚大爷来了!俺一准儿迎上去,脆生生地喊一声:褚大爷!
      老褚现在快80了,听说还住在船板胡同……
      研究奖励,有领导提出给老王个三等功,咱将功抵过。可老王哥们就是哥们。坚决提出要给都给,不给自己也不要!后来给我俩一人一个三等功,为此分局还专门租的东交民巷礼堂发奖。给俺发奖的是市局政治部主任李X,俺还梗梗脖子没给领导敬礼,转身给台下敬了个礼……
      老王目前还在劲松派出所扎腰带巡逻呢。有谁在那片儿见到位快60岁,浓眉大眼,个不高,满脑袋白发的巡逻警察就是他…

      半个月后内蒙检察院来核实情况,专门问那块表(当时1 00多元的表还算贵重东西)。咱解释半天人家表示理解。
      再后来内蒙一监寄来面锦旗,上面无非写点赞扬的话。还专门来长途表示感谢,告知决定杀了两个小子庆“十一”。还说逃跑那晚值班的八位狱警都背了处分。内勤问俺回不回个电话?俺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这又不是杀猪宰羊,是杀人啊。想了想回电没什么意义,与他们再没联系…
      大约五六年后的一天,我正在街上巡逻,忽然身后有人轻轻拽我衣襟。回头一看是那姑娘。她说:知道你结婚了,特地来看看你。她后来到了广州、深圳,混得还不错。不过我发现当年内向、腼腆的小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标准的悍妇。有一句话不对付,她两眼一眯——像只母豹子。听说与人打架喜欢脱鞋——用高跟砸对方脑袋。
      俺在想,这是她天生的性格如此,还是残酷的生命历程改变了她呢?

                                       结 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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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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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9 21:55:59 | 只看该作者
     让人说什么好那。希望它们也就是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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