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我的知青生活

于家长孙

                                             我的知青生活（二百二十七）

后悔归后悔，伤感归伤感。但我到医务室为了什么事心里还是清楚的。我拿出了外表潮湿的两合烟打开了其中的一合，毛大夫不知是职业道德的原因还是其它的原委，他是不抽烟的。玉生的父亲平常抽的是旱烟，我抽出了一根烟递给他。在通关河，只要是能在队里兼上个一官半职的人，都应该算是整个通关河村的能人。这些能人虽然远出不了几十里外，人见只有千二八百，但深厚的中国文化却润育了他们相当精明的头脑，在这些人中有很多人可以大字不识一个，但要论说起道理来，有吋恐怕十个人也不是对手。这些人虽然没有文化，但却在很多事上无师自通，悟性极好，还特别能举一反三，旁会贯通。即使是有文化的人在很多亊情的见解上也不及他们。我给玉生的父亲这一根烟递过去，在那个时代，我给他的烟应该算是烟中的极品，不用多说话，他的心里明的和镜子一样。点上火抽上烟，他看了我几眼给毛大夫说，平周这娃不错。毛大夫刚听到这话，还没有及时地反应过来，他又加重语气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后，毛大夫才明白，符合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在那个年代，那个年令，知青从学校出来马不停蹄地到了农村，社会阅历及经验相当有限，完全凭感知做亊，凭意会看人，还不会曲里拐弯，弯弯绕绕地看待一些亊情，一件事只有说清说透才有可能明白其中的原委，什么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于无声处听惊雷，说东道西，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情，可能这些话听说过，但是什么意思却狗屁不知。当时我就属于这一类人的范畴。虽然玉生的父亲抽了我的烟，口头上也赞掦了我，但和我厚着脸皮到医务室来的目的好象有点八杆子打不着。他抽着烟，我站在对面用眼晴直勾勾地看着他，这件亊情他不明说或者他没有一个明确的表态，我的心是肯定放不下的。一根烟抽完我连忙又递上了第二支烟，依旧是直不楞蹬地看着他。他又对毛大夫说了平周这娃不错，毛大夫不知就里，用探寻的眼光看着我俩，我更不知就里，心里想着光说我不错顶个屁用，正亊不表态，抽二十根烟说二十句我好球用都不顶。要来就来实在的。等抽倒第三根烟时，我感到玉生父亲的表情有点不大对劲，脸上的肌肉有点发抽，烟抽了一半，他显得很气，站起来拂袖而去。临走他唉了一声对我说了句瓜娃一个。我对他这句不明不白的话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回忆刚才的过程，我并没有得罪他，他为何这样？在细想我似乎有点恍然大悟，是不是我给他没有用心说话？但心里感到这些原因好象都不是，我连忙追了出去。别看玉生的父亲个子不高，腿不长，走起路来如风一样，追到牛棚才追上。我问他牛棚他看到的什么，他说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听到这么清楚的话，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我连忙从口袋里把烟拿出来放在了牛食槽上，连蹦带跳的跑了出来。只听到玉生的父亲在后面喊着真是个大瓜娃。人的情绪真是个怪东西，刚才情绪不好时，渾身发冷手冰凉，感到每一股风都象刀子一样，现在亊情过去了，心里没病了，感到渾身热乎了起来，风也似乎变得柔和了许多。情不自禁的嘴里不知不觉地哼上了，静静一听竞然又是哼的黑旦最爱  唱的槟郎树下拜了天地，我不禁心中好笑了起来。

龙行天下

战战兢兢递上烟，

人评不错没明验，

一直追问得确信，

心中欢喜口中甜。

于家长孙

                                               我的知青生活（二百二十八）

人对于痛苦的认知不是取决于痛苦的程度，而是取决于心情或者是痛苦的可比性。在我们当知青的那个年代，人与人之间的可比性不是十分清楚，衣服的颜色千篇一律，粮食是国家订量供应，吃的穿的用的大致相同，几乎没有什么尊卑之分。可比性造成的高低之分不明显，那么很多痛苦就取决于心情。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发生的亊太多，虽然是嗑嗑碰碰的让这些事过去了，暂时平静的心态却时间很短。过去后我依然没有减轻丝毫的痛苦，在身留异味的可比性上我有比别人低一头的感觉。心里十分纠结，在我的潜意识里，我是知青組长，又为大队联系过工程，和队里的贫下中农即没有骂过，更没有打过，为什么要让我干最脏最累的活？也就是这个活让我现在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连和我关系最好的秦宝成都十分地嫌弃我。个中的滋味真是不好受。犹其是听了毛大夫的话叫我已凉哇哇的心更是雪上加霜。年青人都有一个通病，高兴来的快，去的更快。而痛苦一旦压在心头，不论痛苦的大与小，它犹如三座大山一样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特别是那些可能是痛苦的事情不能细想，越想越气，而越气反而会越想，叫人食而无味，夜不能寝。虽然打牛的风波已经过去，叫我还在不知不觉中哼唱了几句，但那犹如过眼烟云，这种下意识的兴奋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虽然毛大夫视知青为医务室不受欢迎的人，但在我人生低谷，暗夜通关河戏台上独自发泄痛苦的吋侯，二次都是毛大夫给予我指导，宽慰和帮助。本想这次身沾异味，味道之消除也不过是三五天的亊情，谁知冷水浴把我冻得渾身哆嗦，冷风浴叫我几乎是失去了知觉，吃点苦遭点罪到没有什么，只要是能除去身上的异味也值，关健是苦也吃了罪也受了没有效果，并且还发生了那么多烦心的亊情，这叫我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心里是迈不过这个坎了！想来想去找淮帮忙好象对这件亊都无能为力，也只好去求助毛大夫啦。一天二进医务室是我们搬到新的知青点后几乎没有过的亊情，即不为看病，也不为拿药，第一次去把医务室弄得乌烟瘴气，没有办法，大冷的天也得开门开窗，否则烟味呛人。第二次再去我是鼓着相当大的勇气的。医务室没有病人，浓烈的烟味因为开门开窗已散发了不少，但屋子里寒凉劲十足。毛大夫不时的用嘴在双手上哈几下，我进屋后，毛大夫奇怪地看着我，不知这次我来者何意。第一次来时，我吐沫星子乱飞已说了不少，毛大夫也可能听出了一些条条道道，也多少知道一些个中的原委，只是不点破罢了。我用无助的眼神看着他，求他怎么能消除身上的异味。毛大夫将门窗关上，在屋里来回度着步说，病非人体素有之物，能得亦能除，言不可治者，未得其术也。对于毛大夫老学究一样的话语我基本上还是听懂了。看来毛大夫对我身上的这股怪味的消除早已有术，我的心里暗暗高兴。毛大夫又说，粪之人排泄物，内有污秽，源于人毒，奇臭无比也，如若沾身，使人心烦意乱，遭人之冷眼，不愿近身也，其味之除，非醋不能，用醋三日，余味皆消，心兴气爽也。毛大夫刚一说完，我到有点气恼起来，啰里啰唆说了这么多，直接说办法就完了，真是脱褲子放屁，费一道手续。但心中还是狂喜不止，终于有办法去除我的心病啦。

龙行天下

臭味难消心烦恼，

想方设法要除消，

只能再访毛大夫，

果然早就有妙招。

于家长孙

 我的知青生活（二百二十九）

 

 

在毛大夫的指点下，又费了很大的周折，身上的怪味总算是消了下去，心上的阴影褪去，我又站在差一点让我失去知觉的高坡之上，两种心情，两种态度，今天站在高坡之上，感到天高云淡，雾柔风轻，虽然天气依然寒冷，但觉得今天的风冷的却别有韵味，风中依然带有农村特有的味道，今天感到这股味道异常熟悉并且亲切。望着高坡之下静静流淌的渭河，寒风中静谧无声的通关河村，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态。农村虽然艰苦，但有一点知青心里是安慰的，就是相对自由，只要不顾忌工分的多少，没有人強迫你上工。因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好几天没有上工了，农村一到入寒，队里就要总分，核祘一年的产量，汇总一年的收入及支出，算出工分的价值，准备分粮分钱。每年的这个时侯，也是队里农民最企昐的时侯，同样也是对知青一年労动成果的一次展示。在知青心里似乎有一种清高，平日里说起来对工分的多与少无所谓，但真到了这个时侯，还是相当关心自己一年的工分总数。时不时要找記分员打听一下自己的工分有多少。在我们通关河大队各小队，每一个社员是没有工分本的，每天收工前，由记分员在田间地头记上今天农活的项目，工分的数量，加分及减分的原因。农民回到家后是对当天的干活情况也有一个記录，而对于知青来说，多一分少一分觉的无所谓，对于每天收工后自己再记录一下干活的情况也嫌麻烦。女知青心细，刘莲花和牛雪云都有记录，我曾经让她俩帮我也记一下，但由于队里农活特别杂，有时十天半月干活知青互不碰面是常事，记了二天，我也觉得麻烦，她们也觉得心累，亊情就搁了下来。现在已经入寒，队里就要决算，几天没有上工，虽然嘴上说少几天工没有什么，但心里还是心疼几天拉下的工分。从骨子里来说是昐望轻松自由的，但有时栄誉的力量也会占上风。人都是想让别人说好的，表掦总是比批评要来的舒服和欢畅，但要得到别人的表掦是要付出劳动和代价的。虽然这几天没有上工，体力没有什么损耗，但心却累的不行。人一旦安静下来，会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篇。我坐在高坡的枯草地上，随手拔下一棵枯草放在嘴里，望着眼下岁月苍桑的村落，闻着风中特有的农村味道，思绪如断线的风筝，怎么也理不顺此时该想些什么，不该想些什么。思维如脱礓的野马，泛滥的洪水，肆虐的狂风，脱軌的列車，毫无边际。真有点海阔凭魚跃，天高任鸟飞的意境。繁重的劳动是一把双刃剑，有心的人会把这种经历做为一种磨练和积累，而无心的人会做为逃避上进的借囗。来农村这么长时间，在繁重劳动的不论是积极或者是消极的承受之中，我自觉戓者是不自觉他感到自己一天天在变俗，随着手掌上茧子的增多变厚，自己人似乎老成，心壁似乎加厚，随波逐流的意识越发強烈。刚下乡时，只要是空闲，手不释卷，现在空闲，总能找到不想看书的理由，我不清楚下乡后的这些变化是因为年令增长后的自然变化，还是农村世俗的人和事占据了我的头脑，而这些人和事积累的多了，影响到了我的思维，从而左右了我的行为。刚下乡时，我也是怀有理想和抱负的，如今这个现状，生活尚不能完全自理，理想和抱负只能是天方夜谈。想起这些，心里就会不自然地酸楚起来。

龙行天下

身上异味终消除，

心情大好挺满足，

开始关心工分事，

养成习惯不读书。

于家长孙

我的知青生活（二百三十）

 

 

在农村常规的情况下，只要入下了寒，农民一般是不下田了。辛苦了一年，也该缓缓神，展展腰。坐在热炕头上，算算一年的收入，计划一下来年的活路。但在人民公社的形式下，这种状况是绝对不允许的。小車不到只管推，一直推到共产主义就是那个年代党对社员的基本要求。所以在人民公社那个时代，没有农忙农闲的分别，即是有，分别也差不到那去，反正不会让你每天闲着。我们队在北面山上有几十亩地，虽然不是水浇地，但每亩产量再不济也要打上个二三百斤，几十亩地也要有一二万斤的收成。但山地基本没有路，有一条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架子車都不能走。毎到夏收时节，队里是要在山上的地里临时要碾压出一块平地当打麦埸的。这种临时打麦埸由于地面的不实地，麦子在碾压时有三分之一的麦粒会被碾压到土里，造成了极大的浪费。这还是在无风无雨的晴天。如果不能及时对麦子碾压入仓，一旦下起雨来，山地里种的麦子能入仓一半已是很幸运的亊情。象这一类的情况年年都会发生，望着辛苦労作而付之东流的果实，我们队每个社员的心里都在流血，但又别无他法。为了克服这种现状，保证粮食棵粒入仓，王天和队长决定今年入寒后展开修路会战，从我们队的山地边緣修一条能拉架子車的大路，到明天夏收时，把山上的收割下来的麦子全部从山上用架子車运到队里正规的打麦埸里，把损失降到最低。有六七天没有干活了，在农村真是三天不干手生。几天不干活，猛一干活，不是感到工具不顺手，就是出了大力反而不出活。我是和积厚石芮六斤几个人一组，主要是把扩路时路上的杂树和酸枣树连根挖出。这项活是这次修路中可能是最难干的活。在山地的盖塄上，到处都是酸枣树和杂树，这些树看起来不大，但是根却扎的相当深，特别是酸枣树的根盘根错节，又相当有韧性，力出的不少，但就是挖不出来。我们队的山地基本上都是在南面山坡上，紧靠渭河。刚交冬季，渭河的河面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寒风顺着渭河向山上肆无忌惮地狂刮着，手被冻的一会就没有了知觉。前几天的冷风浴我的脚后跟已被冻伤，奇痒钻心，总想用手挠两下才行。小黄棉祅我用绳子缠了五六道，但依然抵挡不住寒风的侵袭，手上脸上被枣刺挂的到处都是血道子，虽然风力劲道苍凉，但只要是干活来，不一会便大汗淋漓，头上一团白气。我这个人不干便罢，一干性子就相当急。也不惜出力。但在农村社员是慢工细活，苦熬时间的。这一点我是真的没有学会。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干活是下死力的。虽然几天没干手有点生，但我是一刻不停的在干，两三个小时下来，我的手磨出了血泡，胳膊酸得象在醋缸里泡过了一样。手掌皮肉里扎了几十根刺，有几根刺扎得太深，没有办法挑出来，双手一用力，便有一种刺心的疼痛，棉祆已完全被汗水浸湿，山风夹带的尘土落在汗湿的脸上，将脸变成了土黄色。站在高山风头上，我们一个个犹如是一尊尊兵马俑一样，神态憔悴，完全没有了人样。

千帆过

   隆冬时节在渭河边上的山上修路，想想都打怵。别说酸枣棵子盘根错节，单是这河套的风就够人受的。能挺下来真的是太不易了。

龙行天下

冬来队里要修路，

小伙去挖酸枣树，

扎实出力身疲惫，

再加伤痛非一处。

于家长孙

我的知青生活（二百三十一）

 

 

人在烦恼和痛苦的时侯，是最想找人倾述的。山上修路的活过于繁重，体力严重透支，每天收工后天色基本都黑透了。超出身体极限的强体力劳动，把人的思维已变得麻木起来，似乎在思维的潜意识里只知道干活，别的思维已经从脑海中淡化了出来，下工后的精神变得恍惚，吃饭睡觉都是在一种无意识的前题下进行的。有一刻头脑清楚的时候，真想把队里的知青召集在一起，大家在一起说说话，彼此互相倾叙一下心声，增进一下感情。也彼此好有个照应。但自从分灶和搬到新的知青点后，大家不在一个锅里搅勺了，各吃个的，各干各个，虽然知青点的新房是二人一间，但因为只有一墙相隔，上部没有顶棚，即使是压低嗓音说话，隔壁也听的清清楚楚。知青之间已经没有什么隐私可言。那个人几斤几两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但自从不在一个锅里搅勺后，再加之他们几个男知青将女知青锁在屋里的亊情发生后，大家的情分一下子生巯了起来，有时照个面连个招呼都不打，犹如象陌路人一样。长时间紧张的气氛把大家磨坜的过于早熟。黑旦虽然还是时不时很晚回来，但却再很少听到他那五音不全却别有韵味的歌声，秦宝成有什么话也不爱和我说了，有时侯他总是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不知道他都在干些什么。赵国顺依然故我，但城府似乎比从前深了许多，以前相当幽默，现在却不苟言笑。两位女知青不知是生活的艰难还是岁月的磨蚀，脸上失去了青春少女的水分和光泽，表情总离不了哀怨和忧愁，给人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看到这种状况我也跟着愁烦上身。无人倾叙，无人倾听，无人能诉一诉衷肠，这是一件相当苦恼的亊情。有时我也想打破一下这种沉闷的气氛，用我上小学时听到的一篇顺口溜开上一个头，树老根多，人老话多，莫嫌我老汉说话啰嗦。我话音还未落地，就遭到了黑蛋的一顿数落，吓得我后面的话也不敢往下说了。我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修一条能拉架子車的山路按说也不是什么难亊，但是我们队修这条路对于我来说却感到很难。天气寒冷，我的手和脚都有程度不同的冻伤，嘴被风吹得翘着皮，向外渗着血丝，小时侯我不知是火气大还是身上缺少一种元素，嘴干的受不了，嘴上经常会出现裂口，每天上学前，毌亲都要用筷子沾上两滴香油抹在我的上下嘴唇上，能缓解一下因嘴唇过干开裂造成的痛苦和疼感。每天如此时间长了，大家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小油嘴。手上脸上身上具体扎了有多少根刺我已经很难数过来，身上的神经对枣刺入肉已有了抗体，疼痛感巳变得相当模糊，失去了当初的敏感。山上风大寒凉袭人，我们将挖出的杂树枝叶树根，酸枣刺点着火，东西多吋火大尚能借助点火力驱驱寒，东西少了火一小不但驱不了寒，烟把人呛得不行，眼泪直流，吹上一天的烟，两个眼角堆积了二大蛋白乎乎的眼屎，工具的把柄上留有细米样的血迹。偶尔休息一下，直直腰，跑到冒着青烟的火堆旁架上刚挖出的刺枝杂树烘烘几乎失去知觉的手和脚，望着山下的村庄，不由的想起毛主席的喜看稻黍千层浪，遍地英雄下夕烟这首词来。望着从眼前飘过的渺渺青烟，看着一寸寸付出心血修出的山路，我不禁在想，落日余輝，炊烟四起，我行在这余輝和炊烟的乡村之中，我也算是一位毛主席诗中写道的英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