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故事】张翟西滨：烟会说话

屹梁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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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会说话。”是我插队那会儿听来的，铭记于心，至今难忘。   

其实，当年我不吸烟，每晌劳作间隙，男社员地头围坐，就按捺不住掏出烟来，火柴“嚓”一声点燃，吞云吐雾，胡说浪谝。有道是，“劳作一支烟，快活似神仙。”见多不怪，我发现烟的牌子杂七杂八，有“宝成”、“火车头”、“黄金叶”、“墨菊”等中低档烟，最常见的就是9分钱一包的“羊群”烟，有人俗称：“一毛找一分”或“满山跑”；最贵的属上海产的“牡丹”烟，五毛钱1包，一般人不会买，不是不想抽，而是抽不起且凭票供应；最便宜的要数4分钱一包的“经济”烟，雪白的烟盒上就俩字 “经济”，实乃“经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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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有的社员总到我们知青宿舍串门，排解寂寞，打发无聊，几个烟民不期而遇，不大的宿舍，烟熏火燎，乌烟瘴气，熏的我不住咳嗽，眼泪都能流出来。那时的烟，无过滤嘴，都是“精尻子烟”（不分前后，两头点火）。最要命的是，有的社员买不起香烟，自种自备的旱烟叶，用薄条纸一卷，两头像包裹水果糖似的，点燃后，噘着嘴，眯着眼，贪婪的像“碎娃”模样，使出吃奶劲，大口地吮吸，呛得我不堪忍受，都能呕吐。即便如此，也难以开口，毕竟来者都是客。

我也曾问过一位赶大车的烟民：“抽烟又啥好么！”他头摇得像拨浪鼓，回敬道：“烟会说话。”我知道，话里有话，那是人际交往，套近乎、拉关系的一种寓意。说到此，不由我念及，那年月人际关系并不复杂。民风如同黄土高原质朴厚道，社会风气“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我见过“同吃同住同劳动”的驻队干部，“混同于一般老百姓”走村串户，偶尔骑个加重“飞鸽”牌自行车来回奔波，就说吃饭吧，多是挨家逐户派饭，一个四方托盘端上（乡俗礼节），里面摆放小瓷碟，有醋水、辣面、酸菜等，主食或窝窝头，或杂细粮混搭烙的锅盔馍，面是汤面，少有青菜，我看驻队干部也不挑食，吃的津津有味，据说，也不白吃，秋后算账。

当然，话又说回来。一次，我耳闻目睹到一位放羊老汉，他放养的两只羊径直跑到社员自留地里啃食绿油油的麦苗，那可是一大忌啊！老汉飞奔而去，鞭子甩的“叭叭”响，羊儿“咩咩”乱叫胡窜，算赶羊算怒吼：“把他家的，你还当自个是公社干部哩，走到哪吃到哪。”乍一看，像似在嘲弄，其实，没话找话，穷开心哩！这是我当年曾遇见的一个真实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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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罢，又到各队上缴公粮（当年农业生产者或农业生产单位每年缴纳给国家作为农业税的粮食，缴纳比例为全部收入的百分之二十。）的时候了。我随同队上唯一一挂马车到底张公社粮库交公粮，当然，有人主事，咱一个知青，只是跟车装卸，一挂马车顶多装十几麻袋（每袋200斤左右）小麦，绳子来回缠绕，绑的结结实实，我们两三位装卸工背靠背坐在顶部，赏心悦目，怡然自得。

到了粮库，缴粮的大车也按序排队，好不容易轮到时，先过磅后验收，我呆立一旁，左顾右盼，因从未经历，只是傻傻观望，验收员走到我队大车旁，用手一指“这包、那包”，一连指认几麻袋，车把式是我队的临时负责人，慌忙招呼我们卸车，把验收员指认的几袋放在另一边，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何意？任由摆布。

只听验收员冲我说：“解开麻袋口。”我迅速解开，他挽起袖子，长长的右手臂，像钻头旋转着伸进了麻袋深处，完全埋没了胳膊，下巴紧贴着麦粒，抓出一把金灿灿的麦粒，一声不吭，仔细端详，用左手捏起几粒端直放到嘴里，“咯嘣咯嘣”咀嚼起来，还是一言不发；另几麻袋同样举止，待几麻袋验毕，验收员终于发话了：“按百分之三扣除潮湿和杂质。”我终于明白了，他在把关抽检公粮的质量和干湿度。

也就在这时，我队的车把式，笑容可掬，毕恭毕敬递上一支“宝成”牌香烟，当时，一毛九1包，算是不错的烟了，边递烟边说：“能不能少扣除点？”烟顺手接过去了，验收员始终没表态，一支烟吸完，车把式又赶忙续上一支烟，接连发了几根烟，跟屁虫似的，一再央求：“少扣点么！”一个威严，一个硬然，两个角色，各有所需。约摸几袋烟工夫，验收员终于松口：“那就按百分之二扣除吧！”我一听，心中窃喜，嘿！烟熏火燎，竟为队上省出一麻袋多的细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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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拂面，晚霞映天。归途，坐在空荡荡的马车厢，我不由自主向车把式竖起大拇指：“你真行！”你猜他说啥：“这叫‘宝成’（意指烟），准保事成么。”瞧，那得意忘形的神态，长鞭一甩，扯开嗓门，“驾”的一声，骡马狂奔，还情不自禁哼起电影《青松岭》中的插曲：“长鞭哎那个一呀甩吔/叭叭地响哎/哎咳依呀/赶起那个大车出了庄哎哎咳哟/劈开那个重重雾哇/闯过那个道道梁哎……”

顿时，大家兴高采烈地合唱起来。鞭声、马蹄声和欢笑声，汇成一曲交响乐，回荡在空旷的北莽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