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参加文化大革命----在两派斗争中纠结
66年秋,在文革的大形势下,女知青学城里红卫兵的样子,剪掉长发,留了男分头,表示破四旧立四新。我当时告诉她,革命不在形式,而在精神实质。
城市红卫兵到农村串连,扩大革命火种。当时,农村青年还处在封闭状态,对他们那些极“左”的想法并不接受。我们几个知青到三八二队,与来串连的城市红卫兵交流,了解他们的思想、做法和目的,想跟上文革的大形势。也感觉到他们的行为很过火。当年冬,大多数知青都回京省亲,感受文化大革命的气势去了,只有我们三两个人留守。我的父亲已被遣返回老家,北京已经无家了。
我和王晶、李得路经过研究,由我执笔给党中央毛主席写了一封反映后套阶级斗争严峻形势的信,寄了出去。
67年春,农村产生了造反派。在我大队,以大队原妇女队长、劳模的儿子王贵宝为首的干部子女贴出了第—张大字报,矛头直指“四清”后期上来的大队团支部书记、民兵营长、复转军人鲁三开,与其妻----妇女副大队长杨玉莲。我嗅到了一股“保皇”“反四清”的味道。我们前年刚到本队时,正是“四清”工作扫尾阶段,“四清”工作队的留守人员钟、李二同志,专门关起门来,给我们介绍了“四清”工作的进程、阶级斗争状况和遗留问题。工作组说:这个大队外号“小台湾”,解放十六年,大队干部班子—直与旧势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始终有人告发大队书记贾永发,说他与旧势力关系很深,大土匪李海伦与他有亲戚关系,他曾涉嫌参与了毒害土改时民兵大队长李××的案件。当时虽经审问,但苦于无有证据,无法查办。贾永发本人,身高体壮,说话笨嘴啄舌,但人很能干,很会来事,在五十年代初,曾在挖二黄河的工程中获得“劳模”称号,入党,当了十几年书记。他的两个弟弟分别是三队、四队生产队长,他们与他们的亲戚形成了全大队最大的权势集团,其中一个弟弟是公社流氓团伙骨干、下台的“四不清干部”。现在,王贵宝等人把矛头指向了鲁三开和杨玉莲,我们深深感到阶级斗争的一种火药味,这是反“四清”势力为“四不清干部”翻案的集团出现了。这是反动势力的覆辟活动。作为下乡知青,毛泽东思想的捍卫者,我们当然不能容忍。
我在生产劳动中也听到过社员们的各种议论,说贾永发好的人占多数,但也有人说刘生祥是好人的。刘生祥,其父××,本队社员,老贫农,因揭露贾永发的历史问题而成为贾永发的死对头,其长子是年轻的新生干部,有文化,坚持按党的新政策办事,受县乡两级领导首肯,在三八大队是贾永发的对立面。“四清”运动中,因贾永发的问题查无实据,无法定案,在民众中拥护度高,继续担任大队党支书记,刘生祥则调到本公社的中心大队任书记。
我与之一起干活时间较多的贫农刘太基是与刘生祥一个系统的。刘太基是一个干活非常认真的人,我很尊敬他,社员也说他有当队长的能力。在干活过程中,他经常提到刘生祥的事情,所以,依据“四清”工作组留守人员的介绍,我就有了对刘生祥的初步认识──此人是党的好干部。
王贵宝的大字报提醒我们:现在,王贵宝作为大队干部子弟,第一个向 “四清”新干部发起了攻击,而且大字报中的理由非常无知、无趣,根本站不住脚,所以我就认为:王贵宝是保皇派,是贾永发集团的夺权信号,是对四清运动的反扑。
年初,《内蒙古日报》造反派掌握了《内蒙古日报》领导权,给我发来了回信,聘请我为《内蒙古日报》特约通讯员,月月给我寄学习资料。
这时,回京的知青相继回来,他们看到了大字报,各有想法。我首先向王晶表达了我的看法,王晶又与知青组长共青团员田淼、魏秀珍等交换了意见,我也向李得路谈了我的看法,于是本小组五位知青有了统—的认识,保卫毛主席领导的伟大四清运动,回击保皇派的挑衅行为。于是,由王晶提议,成立了《韶山》战斗队,制作了袖标,发表了第一张大字报,给保皇派以迎头痛击。得到了中心大队书记刘生祥等贫下中农的支持。
这时,富裕中农鲁×的长子,鲁金良,因偷盗被判四年劳改释放。他马上投入了王贵宝阵营,以其较多的社会钻营经验,掌握了这—派的大权。于是三八大队的两派形成了。
此时,公社也产生了两派,以杜××为首的造反派把矛头指向了公社党委书记王殿臣。王殿臣是三八二队人,与贾永发的历史关系盘根错节。而以陈海明为首的保守派死保王殿臣,把矛头指向了外调社长、复转军人石全福和副社长贺××。于是,我们就与公社造反派结成了同盟关系,并且得到了县造反派的支持和支援,造反派的领导邢树新和我们建立了组织联系。
接着,我们开始了对四清工作组交待的问题重新展开了社会调查。走了很多地方,访问了不少的人。
我们的大字报始终指向大队书记贾求发和公社书记王殿臣,揭露的是历史问题、复杂的社会基础问题、流氓团伙问题和他们在多次政治运动中的右倾问题,其中也涉及到某些私人问题。
在两派斗争中,我们有三个纠结。第一个是历史问题缺乏证据,难以落实。依据法制基础知识,办事要重证据,没有证据支持的问题应坚决地放弃。但我们不懂这—点,钻了牛角尖,即极“左”了。第二个纠结是遵重历史与遵重多数群众的矛盾。历史上搞不清的问题,我们何德何能;我们揭露这些历史问题、某些人的私生活问题,引起了民愤,得罪了地方势力,自然也就得罪了多数群众,使得一些私生活有问题的人怕被揭露他们的糗事,使得—些依靠当权派蔽护的人更忠于其家族势力。第三个纠结是对贾永发缺乏辩证分析,没有历史地、全面地看问题,没有重在他解放后的表现。贾永友本身是贫农,在党的教育下,是跟党走的,十几年来,基本完成了上级党组织交给的任务,“四清”后仍任命他为党支书记就证明了这—点;他在维护群众利益、抵制极“左”政策方面的表现深得群众拥护,而我们却认为他对党阳奉阴违,我们太幼稚了;他的—些亲戚被定为“四不清干部”,仍是人民内部矛盾问题,不应当作敌我矛盾对待;“四不清干部”的错误,有个人原因、社会原因,不应归罪于贾永发本人的品质和权谋问题,还不说极“左”的问题。
后来,生产队—级的形势自然—边倒,对我们越来越不利。于是,在那位投机分子、劳改犯的煽动下,对立派挑动村民,在一天晚上围攻我们的住处,查抄、没收了我们的一批书籍、资料,对我们进行围殴。我记得很清楚的是车官刘二,抱住我的腿想把我打翻,我狠狠地抓住了他与他力争,告知他,我绝不会绕了他。因我和李得路给他家挑过水,捣过糕,他也没有加害我之意。他放了我的腿。我没有在肉体上受到伤害。(后来,89年在乌海刘仲生家喝酒,我们兄弟三人无拘无束地喝了一宿,毫无介蒂。)
在批斗贾永发的过程中,贾永发利用我们的幼稚,抓住一个词语的不同解释,反说我们辱骂他,挑动起群众之间的争斗。我们尝到了看起来善良、朴实的大队书记的厉害,这个经过解放十几年政治运动的老油条确实非同—般。
后来,公社、县及知青的造反派虽然对我们进行了声援,但我们终究还是吃了—亏。
68年,在全国大联合的形势下,成立了革委会,公社的造反派取得了优势,掌握了实权。但在大队,仍保持了“四清”留下的领导班子,实际上是对立派得势了。在鲁金良的指挥下,以借生产队放假开大会的名义,对立派对我们三位知青骨干来了—个突然袭击,很多人围攻我们,我们奋起反抗。他们把我们三人绑了起来,押上了大会批判台,但很快就在一片斥责声中不欢而散,给我们松了绑,我把捆我的绳子扔在了房顶上。
公社革委会得知此事,对他们提出了批评。从此,我们又因生产队分成两个队,我们去了南队,两派斗争基本结束。
南队队长是刘太基,与我们无派性矛盾,我们知青又是重要劳力,于是生活也走向了稳定。
现在,回忆历史,反思自己,总结过去,我认识到:
我们介入文化大革命,增加了社会混乱,有一定的社会责任,但我们也是极“左”路线的毒害者,其原因如下:
首先,被极“左”的假马克思主义洗脑。以后,经过学习,我才懂得:阶级斗争理论是马克思主义发展的第一二阶段的思想,在马克思死后,恩格斯否定了马克思的武装夺取政权思想,提出了和平斗争、议会斗争,用和平竞赛、选举夺取政权的思想。列宁、斯大林没有理解恩格斯的思想。中国宣传的马克思主义,实际上是斯大林主义。阶级斗争论只能造成民族分裂、对立、互相残杀。尤其是执政党夺取政权之后,还搞阶级斗争,只能证明农民政党的自私、狭隘与残暴。文化大革命当中,我们这些幼稚无知的中学生,在农村搞阶级对立、族群斗争,制造混乱,撼动了当时的政局,自然得不到广大群众的承认和支持。但他们也知道,我们听的是毛泽东的话,做的是共产党要求做的事。我们又是孩子,幼稚无知,所以他们也能原谅我们。
第二,“四清”的极“左”大形势和极“左”思维是我们犯错误的根源,尤其是“四清”工作组给我们的介绍,是最根本诱因。
第三,从我个人来讲,由于个人命运的挫折,越挫越想改变,极“左”就成了一根救命稻草,想通过拥护党中央、毛主席,拥护文化大革命证明自己是真正的革命者。这种私心正是对真理的无知,是小知识分子的革命幼稚病。
到70年军管,流氓军阀余洪信的军阀作风、流氓作风,才使我进一步认识到,有些人革命是假的,流氓是真的;马克思主义是假的,个人私利、耍阴谋是真的。再加之林彪事件、批林批孔批周公、邓小平复职又被打倒,粉碎“四人帮”等事件,使我们真正认识到:谁是真革命谁是假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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