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的猎猎寒风,从敞开着的闷罐列车两扇车门和八个窗口无情地吹进车厢,冻得车厢里的所有人,互相依靠着挤在车厢内的两旁,满含着无限的激情的我们,从喉咙里飞出了一个震撼着整个时代的歌声, “远飞的大雁,请你快快飞,捎个心儿到北京,知识青年想念亲人毛主席……敬爱的毛主席,请你放心,为革命刀山敢上。火海敢闯,知识青年永远忠于毛主席……” 这充满无限凄凉和哀怨的歌声,寄托着我们这些知青的的未来和期望,充满着无尽的忧怨酸楚与迷茫,具有无穷的穿透与震撼力,它是发自广大知青战友们心底悲壮的呐喊,伴随着闷罐列车向前推进所发出的咣当当咣当当当的节奏声,满怀激情地飞出了列车,飞向了天空,散落在漫长的铁道线上,在广阔无边的群山峻岭和川西南平原的上空久久地回荡着,深深地扎根在广大知青战友们的心灵之中,以至于在两千多万上山下乡的知青心中,数十年以后仍然难以忘怀。 按照学校的统一安排,我所在的这节闷罐车厢里,全部都是下放到洪雅罗坝公社的知青,当我进入车厢以后,就一直没有看到我的好朋友陈永华。车厢里也没有发现陈永华的行李。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学校里不是已经把陈永华和我分配到一个生产队了吗?怪就怪在今天我们全校所有的知青都出发到洪雅,他不可能不知道。现在我们已经都上火车了,而且列车已经发车,陈永华,说好一起下乡的事,他咋个会没有来喃?车厢里既没有他的行李?也不见他的人?我顿时感到心中一阵慌乱,马上找到我们带队的赵雄老师打探情况。 带队的赵雄老师,双眼看着列车的车门外边,快速向后闪过的树木、河流和山林,静静地听完我的问话。她拉着我的手,用一种难以琢磨的语调,语气深沉地回答道:“小石头,你不用着急,再说,你急也没有用。听我在给你把思路梳理一下。陈永华同学,看样子,他肯定有其他的什么重要原因,或者是有他难言的苦衷,今天是不能来了。大概,他是在等下一批吧。今天,你们这700多人,是我们学校首批下乡的。不久以后,学校里即将组织第二批,第三批……,从这以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必将是大势所趋。在我们国家,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谁也都无法改变。动员上山下乡,终将成为我们学校,以后很长时期的主要政治任务。不过,我还是相信,既然你们是好朋友,你也该相信他,肯定会来和你在一起的。你先下去再说吧,早下晚下,反正早晚都得要下。目前你们每个人都得下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是必然趋势,这道关你们必须要过。任何人想要绕开它或躲避它,都是根本不可能的。即使是他不会再到你身边来,这也不必惊慌失措。以后的人生道路,必须得由你自己来走。不能靠别人。把自己的人生道路依托在别人身上,这想法本身就是不现实的。自己的人生道路,要靠自己的努力争取。” 听罢这位赵老师发自内心的这番劝导。情绪上虽然有些平静了。心灵深处又泛起了阵阵谜茫和怨恨。此时此地的我,在道理上,好像是全听明白了。同时又感到:自己将要一个人到那个未知的生产队。心灵上顿时感到非常的疑惑和恐慌。 赵老师刚才讲的这番话,对我来说,在当时,的确是似懂非懂,社会人世间的世态炎凉刚刚有了一点初步体会。被自己最好的朋友所愚弄和抛弃,这种感觉令我感到万分的愤怒和懊悔。 在闷罐列车匀速运行所发出那咣当咣当的节奏声中,我呆呆地望着车厢里的同学和校友,凝视着车厢外呼啸而过的田野和山川,心里一直很后悔,后悔自己瞎了眼,真想把自己痛打一顿才能解恨。我怎么会交上了这样的朋友? 这趟知青专列在眉山车站临时临停车,可以做短暂休息,我在车门口向外张望,意外地发现,和我同住一个院儿的小伙伴熊吉东、周尚波出现在眉山车站的站台上,我赶紧下车拦住他们两个,打听情况。得知他们也是今天和我们一起,同乘一列火车下乡,成都13中的知青就下放到眉山 几个小时以后,我们的列车终于在成昆铁路线上的夹江火车站停了下来,学校的带队老师和工宣队干部,站在月台上大声地宣布:“各位同学们,你们所有的人,都要在这里下火车,现在要求:你们把各自的行李,都从闷罐列车的车厢里,搬下列车下面的月台上,然后分别转移至各自所要到公社的卡车,大家要看清楚,不要装错了车厢。大家稍作休息,然后用卡车,把你们转送到各自所要去的公社。” 命令刚一宣布,同学们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我们在这里要分手,各自奔赴各自的广阔天地。纯洁的同学友谊和对未来的命运的担忧,多重心情交织在一起,那个离别的场面让人终身难忘,就连那些平时最瞧不起抹眼泪的男同学们,现在早已经是泪流成河了,就是铁石心肠的老天爷有眼看到这场景,它也会掉泪的。 列车机车头,此刻仰面长叹气,长鸣三声汽笛,喘着粗气离我们而去。它仿佛是想得到我们这些知青的谅解,拉长低沉的嗓门,喷发出一股股黑色的浓烟,悲愤地仰天大声呼啸着:“莫……怪……我……” 下了火车,站在夹江火车站的站台上,望着身边正在起步的闷罐列车,无意中发现,我们刚才乘坐的闷罐列车,铁门上用粉笔写着“罗坝”二字。看样子,这个罗坝,就是我们即将到达的公社简称。再看看我们的行李,行李和箱子的外立面,显眼醒目的地方,几乎都写着乐坝。那这个乐坝和罗坝,二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呢?它对我们,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以后的结局将会怎样?我在头脑里闪过一连串疑问。当时我还来不及细想。 站台上,我仿佛一直都在慌忙中,只顾和同学说话,忙着说告别话了。至于下了火车以后,我们将要到达的公社和生产队,路程还有多远?知青们谁都不知道。只晓得我们要去乐坝公社。其他的,一无所知。 当时的站台上,站满了刚下火车的知青,他们正在相互帮忙,把自己的行李,从列车的闷罐车厢里搬出来,放到站台上,再从站台搬到相对应前往公社的大卡车上去。忙着相互告别。很多事情还来不及考虑。 人生的道路崎岖又漫长, 谁能把知青的步伐展望, 我们的红心像灿烂的星斗, 颗颗像明珠闪耀着光芒…… 已经登上卡车的几个知青们,不由得唱起了一支曲调悠长的知青之歌。这首歌一下子打动了我们在场的所有人,它就像长了翅膀,迅速在火车站长长的月台里,在公路边的正在上知青的卡车上,响起了巨大的和声。 我们今后的人生路,谁又说得清呢?我们走一步算一步吧。 请看下一节《夹江下火车转乘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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