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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回忆文集《砺炼华年》连载之六十二
我的七年知青生活(一)
张荣清
原抚顺一高中二年级一班学生。1968年9月下乡到北镇县青堆子公社前陆三队,1973年4月调点至抚顺县会元公社马金四队。1975年9月回城后,到抚顺市商业基建队工作,后并入外建工程处。1978年起业余学习工民建专业,1984年大专毕业。1987年调入市建设工程质量监督站,1996年在安居工程开发中心工作,2008年1月在更名后的市住房保障管理中心退休。
我是抚顺12中64届初中毕业生。临毕业时,我面临4种选择:和几名有志上山下乡的同学到新宾朝阳沟参茸农场;报考中专(含师范);技校;还有高中。最后,在老师和同学的鼓励下,考入了当时的重点高中——抚顺一高中。能成为抚顺一高中的学生,我很自豪。学校老师、同学、家长、哥哥、姐姐,甚至连邻居都为我高兴,并祝福我将来考上个好大学。
1966年6月,就在我们几乎学完了高二的课程,高三的学哥、学姐正在准备高考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后称十年动乱)来了。它来势凶猛、无法阻挡:学校停课了,高考取消了,工厂也不生产了,大字报贴满墙,紧接着武斗开始了……在学校里,我们消磨了两年的大好时光。
1968年9月,一场声势浩大的“上山下乡”运动,把我们全市的高、初中大部分学生送往辽西农村,就连刚念完小学的学生,也被冠以知识青年的称谓,送到农村插队生活,当时他们才十四五岁。
离开母校,奔向广阔天地
进驻我们学校的工宣队以“革命大批判”开路,向我们全校学生做了“上山下乡”总动员。要求我们迁户口、迁粮食关系,带行李、生活用品到农村去。当我手拿户口迁移证的那一刻,思绪万千且忧心忡忡:离开城市、离开教育我成长的母校,有些难以割舍;离开家庭、离开生我养我的年迈父亲、母亲,心里更不是滋味。到农村生活是一辈子,还是一阵子?这困扰着我,让我感到迷茫。
1968年9月26日上午,从抚顺城火车站发车驶往辽西的专列,满载着“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徐徐离开站台。那一刻,车上、车下喊声、哭声伴着滚滚的车轮声响成一片,谱写成了一部悲壮的乐章。我在家排行最小,哥、姐都远在外地工作。为了不让父母过于伤心,我在家门口和父母简单道别,头也不敢回地径直向抚顺城火车站走去。没有人专程到车站送我,看到车下那么多父母亲、叔、姨、哥、姐、弟、妹在送自己的亲人,同样的亲情,深深地感染了我,看到有那么多人哭,我也忍不住落下眼泪。
列车走走停停,在黑山县境内,一些学生陆续下车。下午三点多钟,专列到了青堆子火车站,这里是我们下乡的北镇县青堆子公社所在地。在公社门前的“忠”字塔下,热情的贫下中农脖子上戴着用闹表蒙子做成的毛主席像章,跳着“忠”字舞欢迎我们。简短的欢迎仪式后,我们把行李、箱子装上牛车,坐到车上。年轻的车老板赶着牛车朝偏西南方向奔去。已近傍晚,车到了离青堆子16里地的前陆大队。大队社员为我们备下了高粱米饭和菜汤。由于心情忧郁加上旅途上火,大家都吃得很少。饭后,大队便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名单,把我们送到三小队安排的住处。
我们四个男同学住在生产队长孙广陵家东屋。屋里都没有电灯。把箱子、行李安排好后,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给家里写信报平安。从这一天起,开始了我的七年知青生活。
在劳动实践中向贫下中农学习
过去念书的时候,也曾多次到农村参加劳动。离家这么远,独立生活还是第一次。满怀向贫下中农学习的愿望和探求异样生活的好奇感,从第二天起,我们就参加了生产队里的劳动。待收割的庄稼地离队部较远,既要过大坝(当地人称大壕),又要趟过两大坝间的季节河,站在大坝上向南望去,红红的高粱一眼看不到尽头,真是广阔天地!
前陆大队地处北镇县的最南端,与盘锦毗连。无山无石,一马平川,清一色的黏土地,还有一些连草都不长的盐碱地。这里盛产高粱,有少量的玉米、大豆、谷子、棉花等。我们的秋收工作就是割豆子、割高粱、捆绑高粱秆。把掐下来的高粱穗捆好,装车运到场院里码垛,紧接着还要把一捆捆的高粱秸秆拉回队部、分给社员家。最后再把高粱茬子刨下来,装车拉回各家当烧柴用。经过几番劳作,地里连秫秸叶子都没有了,光光的。我们也同样分到一些秫秸秆及茬子,用来做饭和烧炕取暖。
到了冬天,成垛的高粱穗已被太阳晒干了。这时该打场了,通常都是打夜场,那是因为夜晚的小北风有利于扬场。在场院里,社员们掩饰不住丰收的喜悦,一边干活,一边说笑。车把式手牵着缰绳,撒着欢儿地甩着鞭子。马拉着石滚子不停地压着高粱穗,直到粒儿与高粱穗分离。大家用木吒拨开已无粒的空高粱穗,把高粱攒成一堆。我们学着老农的样子,也站在下风头,用木锨把地上的高粱抛向空中,经风一吹,饱满的、瞎瘪的高粱粒就分开了。他们把好高粱除留些做种子外,其余的都装入麻袋,送公粮卖给国家。自己留些质量稍差的当做口粮。瘪的高粱当做牲口饲料储存起来。我和社员在一起劳动,过了两天了。1月16号,我冒着寒风去沟帮子照了这张像。照片中的我穿的更生布棉袄、带的套袖、扎的绑腿、穿的棉胶鞋都是日常生活用的,惟有手持的《毛主席语录》是从照相馆借用的。取回照片后,我想了又想,决定在背面写上“新兵”二字,寓意我是农业战线的新兵,并渴望有一天转业回城。虽然这张极普通的照片已受潮变色,但每当我看到它,就会想起在前陆三队时的辛勤劳作和艰苦生活。
勇敢面对、克服困难、适应农村生活
刚下乡时,我看到的当时辽西农民的生活是很苦的。社员的口粮每人每年只有三百三、四十斤,而且是毛粮。社员家的房前屋后也只好种高粱、玉米等粮食作物和少量的菜,用以弥补口粮的不足。我们知识青年是每人六百斤口粮。第一年每人还有一百元的安置生活费,这是对我们的照顾。我们的生活费由生产队掌管,花钱要由队长批准。尽管几乎顿顿都是高粱米饭,也没有什么好菜,我们还是吃得津津有味。随着体力劳动强度的加大,我们饭量也见长。起初还时不时地找队长要肉吃、要油吃、要菜吃,到后来能有点咸菜、大酱就不错了。直至有一次困难到连下锅的米都没有了。适者生存,此时此刻,我和其他同学一样,对吃好吃坏早已不计较了,有饭吃就行。我们几个找到肖俊卿队长,告诉他我们没吃的了。肖队长很是爽快:“咱学生不能饿着,走,我领你们上五队借点儿马料(就是瘪高粱)。”我们也不管什么马料不马料的了,能充饥就行。到了加工点,磨出米来,倒入风车里一吹,仅出五个米,另一半是米糠。我们把糠卖给老乡换回钱,再到集上买点菜,倒也不错。这是我下乡生活中唯一的一次断粮,而且吃的是“马料”,印象较深。
在前陆,烧柴比起我们辽东那是少之又少。取暖、做饭只能是烧秸秆、茬子,就连散落在地里的高粱、玉米叶子甚至大豆叶子都要搂回来烧火。有一次雨天轮到我做饭,院子里的、队部院内的秸秆全浇湿了。无奈,只好在豆叶堆中找些相对较干的装入大筐,背回去烧饭。豆叶送进灶坑里,光冒烟不起火苗,没有扇子就用嘴大口大口地吹气。吹了好半天,“扑啦”一股火就没了,待再续入豆叶,还是一个劲地冒烟。这锅饭纯粹是焐熟的,好在大家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理解了做饭人的难处,没人挑剔。
房东家的房子是新房子,连内门都没安,只有一个用蒲草扎成的门帘子。夏天还好,通风透气。到了冬天,除了炕是热的,到处冰凉。打场回来洗把脸,水没倒掉,第二天早起,脸盆里的水结成了冰。学校毛惠普主任来青年点回访慰问,就住在我们的青年点。我们请他住炕头,他坚持要睡炕梢,早早地就被冻醒。坐起来写记事,握笔的手要不时哈气。毛主任临走时说,我要向相关领导反映你们的情况。没过多长时间,我们青年点搬到了前街温姓五保户的东屋,虽然破旧,老房子还是暖一些。我们还在房前的菜园里栽上了大葱,吃饭时,蘸着自己动手下的大酱,我感到很满足。直到大队合并青年点,设立了集体食堂后,我们就不用自己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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