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十四、包饺子 送走了戴新迪，从火车站出来我和胡慧兰顺着和平路慢慢地向江边走去，正好是刚刚吃过晚饭的时间，街道上的行人很多都在悠闲散步。 回来已经两天了，可是我还是没有完全顺应过来，天一亮就醒了，马上伸手去褥子底下摸衬衣衬裤，摸了半天也没摸着，忽地恍然大悟，哦！——我这是在家里呀。吃饭时看到桌子上白色的瓷盘瓷碗，我总感觉好像是在抚远县的国营饭店里，瓷盘和瓷碗是那么的生疏和新鲜。 在创业队我们用的都是铝制的饭盒子或搪瓷的小圆盔，外加一只汤匙。冷不丁地用瓷碗吃饭，用筷子夹菜还真有点不习惯了。看见电灯就让我想起创业队的煤油灯，看见自来水就让我想起创业队的轱辘把井，总之创业队的影子总是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挥之不去，无论看见什么东西都能让我产生联想。我好像是被遗忘在荒岛上的吕宾逊，似乎早已习惯了那种茹毛饮血，野蛮的生存环境。 嗨！我的创业队啊已深深地嵌印在我灵魂里，以至于我的意识恍恍惚惚，总是在两地之间不断地跳跃转换，一会是创业队一会是家里。 我们的创业队是在一片荒凉，空旷，充满野性的树林子中，整天的伐木，翻地，抬头看天，低头看地，破马车，乱宿舍，萝卜汤大发糕，常年就是那一套脏衣服，还有那盏幽暗半死不活窜着黑烟的煤油灯。城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新鲜和好奇，我东张西望地观看着，犹如刘姥姥逛大观园一样的兴奋和谨慎。 胡慧兰说；“昨天晚上我爸下班回来说你回来了，我才上你家去的。” 我问；“你怎么不去我家送包啊？” “我可不去，多不好意思呀，再说了，谁知你家是啥样的，我看你的包里也没啥玩意，所以就让我爸给你家送去了。” 我笑了一下说；“你没看出来吗？我妈挺喜欢你的。” 她缄默不语，稍一会说；“嗯，我觉得你妈那人也挺好的。” 不知不觉我俩就来到了江边，嫣红的夕阳斜挂在西北角的天边，周围的云朵被染成了橘红色，江水波光粼粼倒映着晚霞的光辉。 沿江公园里人群熙攘，一对对情侣或坐在护栏的铁链上轻轻悠荡，或挽臂轻盈地漫步在林荫小道上。空场地里有踢毽子的，有打羽毛球的，小孩子嘻嘻哈哈地嬉闹追逐，凉亭里有一个秃头扯着高音唱京剧，旁边还有一个拉二胡的伴奏。 胡慧兰挽着我的胳膊说；“你看佳木斯多好啊。” 我领会她的心情，如此悠闲的环境和愉悦的气氛，在闭塞的抚远是看不到的，我苦笑了一下说；“是啊，抚远这个时候差不多该睡觉了。” “那破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在那里待。” 我俩边走边瞧，眼前的一切着实令人耳目一新，仿佛天国一样的新鲜和繁华。惊羡的同时内心深处还存有一丝丝的隐忧，这幅美丽优雅的图画，对我来说只是昙花一现，我已不属于这里的成员，我是知青，我的一切都在曙光创业队，我要在那里扎根一辈子。现在我只是一名游客，一名观众，再好的花也要凋零，再好的戏也会谢幕，假期期满我就要离开，还要回到抚远为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继续出力洒汗。 沿江公园的中心有一个高大的防洪纪念塔，大塔的周围更是热闹，有照相的，卖冰棍的，扎彩球的，崩爆米花的。广场的边上有一个蓝色的小木屋，里面有各种冷饮和啤酒，房屋是纯原木建造的，红色的房脊高高隆起像是一顶大高帽，离地悬空的台阁围着非常精致的木栏，俨然一副俄罗斯风情。 我说；“吃点雪糕吧。” 胡慧兰有些羞怯喃喃地嘀咕着；“那么多人、、、别让人看见、、、” 我嗤笑了一声；“怕什么呀，这里也不是抚远。”说着就把她拽了进来。 在靠着江边的这侧选了一个位子，要了两份雪糕，邻座有一对年轻的夫妻，旁边的童车里坐着一个小男孩，年轻的妈妈耐心地一勺一勺地喂着雪糕，小男孩兴致勃勃地边吃边蹬着他的小腿。 我吃了一口雪糕说；“你看那小孩多可爱。” 胡慧兰回头看着，欣然地笑着说；“嗬，真好玩。” 我逗着她；“以后我们若是有个这样的小孩、、、” 还没等我说完，她已是杏眼圆睁，嗔怒道；“滚蛋！瞎说啥。”说完她又嘻嘻地笑了，看着我说，“傻样、、、” 江对面的柳树岛被一片葱茏茂密的柳树林覆盖，一幢白色华丽的二层小楼掩映在其中，在黄昏的暮色中显得更加富丽和迷人。松花江的西面有一座横跨两岸的江桥，一列火车冒着白烟正在桥上缓缓驶过。夕阳渐渐隐去，燃烧的晚霞也已消散，路灯悄然亮起。 “天黑了，我们回去吧。”胡慧兰拉着我的胳膊站了起来。 我说；“明天我们去看电影吧。” “好吧。”她愉快地应允着。 又是一个星期日天，姐姐和姐夫领着孩子回来了，家里一时很热闹，我的小外甥已经四岁了，小嘴可甜了，大舅大舅地叫着非常可爱。 我妈说；“你去把慧兰叫来呗，晚上咱们吃饺子。” 我姐马上跟着说；“把你对象叫来，让我们看看。” 胡慧兰家离我家不算太远，穿过两条街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她家的门前有一条小河，叫“杏林河”（现已改成杏林路），高高的堤坝上长着一溜高大的榆树。我小心翼翼地推开大门，她爸爸坐在小板凳上刮鱼鳞，看到我进来忙站起来擦擦手，把我领进屋。 她妈脚蹬着缝纫机“得得得”地响，停下手中的活说；“来了，快坐吧。” 她家是两个屋，她小妹推开小屋的门喊了一声；“三姐！” 胡慧兰应声从小屋出来，看见是我显得有些惊讶；“哎呀，你咋来了？” 头一次到她家来，事先既没有预约也没有通报，都感到有些突然，尤其是我本来就有些腼腆，初次面对胡慧兰的家人更是谨小慎微，很是拘谨，生怕哪里做的不对让她家对我产生不好的看法，她的两个妹妹在一旁直直地看着我。 她爸爸递过来一支烟；“抽烟吧。” 我急忙用手推挡着，摇着脑袋说；“不会，我不会抽烟。”其实我兜里就揣着烟呐，初次见面怎么也得装一装啊。 她爸说；“一会在这吃吧，我刚钓的鱼。” 我说；“不啦，我妈让我来找慧兰去我家吃饭。” 她妈笑着说；“哦，去吧去吧，”末了又加了一句，“早点回来。” 出来后，我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好紧张啊——” 胡慧兰嬉笑着说；“紧张啥呀谁也没说你，”接着她又捶了我一下，“你咋那么能装呢？还说不会抽烟。” 我呵呵地笑着说；“头一次去你家我可不敢，”然后我又说，“你可千万别跟你家说我会抽烟呐。” “哼！他们没问我，如果问我的话，我就说你不会抽大烟。” 说完她就“咯咯咯”地笑，看我要打她，撒腿登上了堤坝，我随后追了过去。跑了一段后她倚着一棵大树喘气，我跑过去扑在她的身上，她的脸通红还有些烫，我甚至感触到了她的心脏在“咚咚咚”地跳动。 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胡慧兰急忙推开我，迅速整理着头发和衣服。 “呦！——这不是小兰吗，什么时候回来的？”一位小脚老太太挎着筐走了过来。 听见有人叫她，胡慧兰急忙转过头；“哎呀，孙奶奶、、、我回来好几天了，你这是干啥去呀？”胡慧兰的脸色绯红，有些慌乱。 “买点鸡蛋，孵小鸡仔。”老太太惊奇地望着我俩，眼珠溜溜转，一会瞅瞅她一会瞅瞅我，好奇的眼睛闪着光亮，极具那种迫切洞悉一切秘密的渴望，弄得我俩很不自在。 “啊啊，小芹回来了吗？”胡慧兰马上恢复了镇静。 “没有，你在这干啥呢？”老太太刨根问底。 “啊！我们知青在这唠会儿嗑。” “哦！—— 挺好挺好，串门去啊。”老太太的愿望似乎得到了满足，迈着愉快的小脚走了。 我问；“那是谁呀，你就告诉她咱俩是对象啊。” 胡慧兰转过脸来立刻对我横刀立马；“你咋那么烦人呢？那是我同学的奶奶，都怨你，让她看到了。”说着就过来打我，我转身就跑，她在后面追不上，大喊着，“你再跑我就不上你家去了。” 我赶紧折身返回，让她打了两下算是拉倒了。 回到家开始包饺子，姐夫拿着擀面杖说；“我擀面皮保准能供得上你们几个人。” 我和弟弟不会包，在一边逗着小外甥玩。胡慧兰包的饺子小巧玲珑非常好看，饺子边既短又薄，丰满圆鼓，个个像小肥猪，我妈喜滋滋地看着，眼睛都直了，嘴里一个劲地“啧啧”的赞叹；“慧兰包的饺子真好看。” 我姐也惊叹着；“是好看，”然后看着胡慧兰的手说；“你是怎么包的呀？” 胡慧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就是这样的。”她拿起一张面皮打满馅两边一合，手指灵活麻利地捻动着，从这头一溜捻捏到那头，饺子边的褶折捏得像麦穗一样的整齐细密，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我姐一连学着包了好几个也不像样，惭愧地笑着说；“不行，还是慧兰的手巧。” 这时我的小外甥跑过来，拍着胡慧兰的腿说；“大舅妈你真好看。” 这一突然的举动谁也没有想到，胡慧兰脸色涨红，惊慌地说；“哎呀妈呀，谁告诉你的？” 小外甥仰着头愣愣地看着她说；“三舅。” 我们四处寻看时，小弟已跑出了门外，屋内响起一阵欢快的笑声。
| 
发表于 2024-1-2 13:05:14
收藏
发表于 2024-1-3 07:5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