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0、逃票
八点多钟老赵来了，他对我说，他老丈人是商业局的一个科长，今天早上上班就给旅社主任打电话了，让我跟他一起去找主任。 老赵领着我来到主任办公室，胖主任笑呵呵地说；“康科长刚才来电话了。”他看着老赵问，“你是他的姑爷？”然后又指着我说，“这位同志说他在农机公司有货款，你能为他担保吗？” 老赵说；“他是黑龙江的，是我介绍来买农机配件的，他们的货款确实是在咱们县农机公司，他现在没有现金结算宿费，你把发货票开了，我保证马上就把支票给你送过来。” 胖主任呵呵地笑着说；“小赵啊，我和你老丈人是老朋友了，这事不是闹着玩的，你写个保证书吧。呵呵呵、、、咱们这是君子协议有言在先，呵呵呵、、、” “行，我写。”老赵趴在主任的办公桌上写了一份保证书。 胖主任拿着保证书领着我俩来到服务台，他把保证书交给服务员说；“给他开发货票。” 住宿二十四天，宿费加上长途电话一共是五十五元六角钱。我拿着发货票去农机公司找刘主任，刘主任接过发货票看了一眼，然后在发货票的背面写下“同意开支票”几个字，递给我说；“你去财会开支票吧。” 我说；“刘主任我还有一件事。” 他疑惑地看着我；“还有什么事？” 我说；“这些配件发货需要现金，我回家买票也没钱哪？” 刘主任慢吞吞地说；“发货，我们可以代办，货物处我们有户头，买票，我们解决不了。”说完他便低头看着桌子上的报纸不再理我。 “那我们剩下的货款怎么办呐？”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说；“剩下的钱我们会按照规定打回原来的账户，这事你不用担心，我们是国营的。” 我静坐了一会还是有些不放心；“刘主任，配件能不能现在就去发货呀，我下午回佳木斯。” 刘主任说；“你去问问供应科，看看车有没有空，如果有空现在就可以发货。” 我又来到供应科，李科长说；“可以发货，现在就给你打包装。”他对一位女业务员说；“小孙你去安排车把东西发走。” 我赶忙又到财会室去开支票，然后我来到仓库清点配件，东西装了整整三个木箱，用八号铁线捆紧后装上汽车。我跟着去了货物处，我看着工作人员把货签系在箱子上才放心离开，回到旅社我把支票交给了服务员。 所有事情都办妥了，可是我没钱买票怎么回家啊，心里一阵犯难，坐在床上一个劲地抽烟。一个外地人兜里只有二分钱，无依无靠跟流浪汉没什么区别。肚子又咕咕地响了起来，此时烟就是饭呐，我对着这颗烟头又点燃了一颗烟，火柴现在也是宝贵的。我狠狠地把烟雾吞进肚里，似乎烟雾也能充饥，心里苦苦寻思着怎么办？借钱是不可能了，举目无亲向谁借呀，唯一的办法只有逃票，只要我能上去车就不怕了，都是佳木斯的人怎么也不会把我撵下车吧，况且我也是铁路子弟啊。 看了一下表十二点多了，我端起脸盆望着里面的牙具和毛巾，心想最后再用你们一次吧，这是我唯一的资产了。来到洗漱间，我挤出长长的牙膏使劲地刷牙，把香皂使劲地往手上蹭往头上抹，揉搓出厚厚的泡沫，痛痛快快地洗了两遍头和脸。 我把牙具和毛巾板板整整地摆好，放在洗脸槽的水泥台上，深情地望着它们；“再见了亲爱的，我把你们千里迢迢带到这里，却没有能力再把你们带回去，我连个包都没有况且还是逃票，怎么带你们啊？” 我恋恋不舍地看着它们心里隐隐作痛，我双手合一做了一个抱歉的动作，只能忍痛割爱了，然后转身走出了洗漱室。 来到候车室，我看着墙上的列车时刻表，大连——佳木斯的快车，13点43到，时间还早，我便出来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溜进站内。火车站的两侧全是连在一起的楼房和高高的围墙，围墙上面还拉着像电网一样的铁丝网。连个狗洞都没有，根本没有空隙可钻，于是我便放弃了偷越的念头，又回到了候车室。 开始检票了，上车的人很多，背着大包小裹的，扛麻袋的，挎筐的，拎桶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排成了长长的队伍。我夹挤在其中随着人流慢慢地向前移动，走到检票口时检票员伸手向我要票，我的心骤然狂跳不知如何应对，僵在那里神经质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群立刻嚷了起来“快点快点。”随后我便觉得身后有一股力量在向前推拥着我，我顺势向前窜了出去。 出了检票口，人群像是逃命的难民似的拼命地向火车厢跑去，我轻手利脚地挤进车厢内找到一个边座坐下。 左侧靠窗有两个男子正在喝酒吃烧鸡，那烧鸡一定很香，他俩大嚼特嚼吃得津津有味，鸡爪子唆啰得滋滋响，看得我直咽口水，肚子又咕咕地叫唤了，胃里隐隐作痛，我急忙转过头看着窗外，并用手使劲地按压着肚子。 车窗外面田地里的小麦已经收割了，还残留着一片片金黄色的根茬。我们抚远要等到八月份才能收割小麦，这里比我们早收半个多月。农村的民房也很特别，灰一色的水泥墙，房盖都是平顶的。 忽然有一行人神色紧张地在过道上急匆匆地向前面快步走去，紧接着车厢的尽头有一个列车员高喊；“检票了！检票了！请各位旅客把车票准备好！” 呼啦一下，我身边又有两个人站起来跟随着那股人流向前走去，我顿感尴尬和难堪，我是一个逃票者，多磕碜啊，恨不得能有个地缝一头钻进去。我往后看了一眼，列车长还有乘警三四个人挨个地查看着车票，没办法我也只能站起来灰溜溜地加入了逃票者的队伍。 我们从这个车厢被撵到那个车厢，在一双双冷漠和幸灾乐祸的眼神中仓皇逃过，我的脸面都丢没了，自尊心像裹脚布一样在众人面前招展亮相。 我们被撵到最后一节车厢后实在是无路可逃了，我身边有两个农村妇女小声地说； “前面快到站了吧？” “快了，下车就往后跑。” 我心想“对呀”下车往后跑不就躲过了这波检票了吗，这俩人是逃票高手有经验，于是我焦急地盼望着快快到达下一站。 车厢的后面有一个穿白色制服的乘警查看着行李架上的包裹，边看边向这面走来，我一眼就认出来，是赵叔，他是我家的邻居，有时经常在门口下象棋。 我像见到救星一样的激动，急忙挤过去兴奋地喊着；“赵叔！赵叔！” 他愣愣地看着我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赵叔，我没买票。” “你上哪去啦？怎么不买票？” 我说；“我出差上大连把钱丢了。” 他苦笑了一下说；“怎么出这事，跟我来吧。” 我跟着他迎面向列车长验票的方向走去，走到列车长跟前赵叔转过身向我招了招手，列车长瞅都没瞅我就过去了。 赵叔说；“你在这先坐下吧，一会我来找你。” 周围的旅客向我投来一片惊羡和奇异的目光，乘警亲自给我安排座位还不买票，这让我又恢复了自信，在那些有票自以为是的傲慢旅客的眼中，我的头顶上再次炫耀着神秘的光环。 过了沈阳天色渐渐黑了，赵叔过来招呼我说；“走！吃饭去，把东西拿着。” 哪还有什么东西了，我跟着赵叔来到餐车，他端来一大碗米饭和两个菜对我说；“我去睡觉了，有什么事就提我。” 雪白的米饭散发着诱人的清香，一盘黄瓜炒鸡蛋，一盘熘肉片。 我饿疯了，端起碗狠狠地吃了一大口，柔软香甜，情绪骤然激动，两行热泪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顺着脸颊淌进了嘴里，我终于又吃到了人间烟火。忽地，我感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我急忙擦掉眼泪，迫不及待，狼吞虎咽地把饭和菜一扫而光。 第二天早晨，赵叔又过来找我去吃早餐，下午二点多钟到达佳木斯。出了火车站，望着合江林管局和兵团司令部的楼房心里一阵颤抖。我回来了，我像是一名流浪汉，确切的说更像是一名刑满释放的囚犯，重又获得了新生。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呼吸着家乡的空气，心里感到特别的轻松和怡然。 回到家里，我妈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我；“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说完还向我身后和门外望了一眼，“、、、你这是？、、、怎么没有包啊？、、、” 我一屁股坐在炕上沮丧地说；“丢啦！——全丢啦！——” 我妈登时紧张起来；“什么丢啦？在哪丢的？” 我把在大连丢钱的事以及在普兰店挨饿的事述说了一遍。 我妈听完啧啧叹息到；“那么多钱和东西，白瞎了、、、那小偷真可恨。”然后又无可奈何的说，“别上火了，丢就丢了吧，破财免灾。你赵叔可真够意思，哪天我得好好谢谢他。”我妈站起来笑了笑说，“你没丢就行了，晚上包饺子，好好犒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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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11 13:4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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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12 08:36:06